二十六岁,父亲病倒。
要管理公司,要关照父亲,要应付很多事情。
薛述没觉得手足措,但毕竟肉体凡胎,难免有些分身乏术。
母亲比他痛苦,甚至需要他的安慰。
唯一能给他支持的,是弟弟。
弟弟国外读大学,他自己挑的专业,浪费了优异的成绩,读并不算太喜欢的艺术。
薛述清楚,弟弟可能只是借此告诉父母,自己意争夺什么。
父亲生病,弟弟回国。
可他在这个家里就是透明人,回来了也很少在父亲面前刷脸,更多的,居然是出现在薛述面前。
陪薛述吃饭,叮嘱薛述休息,可能是看出薛述的压力大,偶尔会和薛述说一些自己的事情。
说自己没有艺术细胞,交上去的设计被老师说像在给数学几何题做辅助线。
说学校食堂的饭很好吃只是很猎奇总有些奇怪的搭配。
说自己的朋友,遇到的同学,偶然遇到的雨,台风天救的猫。
他把一切都说的很有意思,仿佛生活充满美好。薛述隐隐觉得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可又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父亲一日比一日病重。
集团里有不死心的人,找到弟弟。
薛述不知道这事,反而是弟弟和他说的。
用非常单纯非常自然的语气,告诉他,公司里有人有二心,快把那些坏人都赶走。
他没说什么。
薛述却能想到那些人会和弟弟说什么。
都是薛家的小孩,都是父亲的血脉,凭什么自己是继承人,弟弟只能学艺术被排挤在公司外。现在父亲在医院,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于情于理弟弟应该为自己的未来争一把。
可弟弟不争。
他蹙着眉头,说那些人真讨厌,每天出着坏主意,让哥哥操心,害哥哥睡不好,都瘦了。
薛述不在弟弟面前表现出什么,背地里雷厉风行解决掉公司的牛鬼蛇神。
有个是年纪比父亲还要大的长老,算是看着薛述从小长大的,看着证据摆在面前,恼羞成怒,指着薛述的鼻子骂他冷血情,一家子劣质基因,怪不得父亲现在在医院躺着。
那一天,父亲在做手术,医生说成功几率不过百分之十。
薛述强压住怒火。
从公司离开想去医院,天在下雨,车在路上抛锚。
父亲的手术还是失败了。
医生说这是最后的机会,以后只能保守治疗。换而言之,熬一天是一天。
薛述在医院陪床,第二天醒来,烧到三十九度六。
他不敢告诉母亲,不想母亲再为自己担心。
但弟弟知道,柔软微凉的手搭在他额头上,急得冒汗:“怎么烧成这样?是不是很难受啊哥哥?”
薛述能闻到他身上的咖啡味。
他从小就不喜欢咖啡,因为生理上咖啡因敏感,对咖啡敬谢不敏开始,到心理上不喜欢咖啡,连带着拒绝咖啡味道的一切为终。
直到二十一岁闻到弟弟咖啡味道的信息素结束。
香醇浓厚,有点苦,更多的,是香味。
薛述仰头去看弟弟。
两秒后,移开视线。
或许是易感期快到的缘故,那次发烧格外漫长。
长到久卧病榻的外祖父也撑不住,最后一面时,握住薛述的手叮嘱他:“你妈现在就剩你了,你要照顾好她。这么多年,你妈受了很多委屈,你给她争一口气。”
为何受委屈呢。
因为弟弟。
母亲天之骄女,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嫁给父亲后夫妻恩爱,没成想结婚十年,家里多了个私生子。既然没别的什么好指摘的,唯一一个弱点自然被大肆攻击。
怎么给她争口气呢。
要怎么争呢。
薛述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那之后有段时间,薛述忙到感受不到时光的流逝。他拧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没有片刻清闲。
唯一的轻松,就是回到学校的弟弟依旧关心他,时不时打电话给他时。
他可以短暂放空自己,听弟弟说话。
那一年圣诞,弟弟告诉他,自己的大学室友,和apha继兄在一起了。他随口一提,感慨似的说,国外很自由开明,在国内好像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大部分人都不能接受。
继兄。
不能接受。
薛述没说话。
弟弟却追问:“哥哥,你觉得呢?”
薛述看着窗外边夜色,开口:“千夫所指,声名扫地。”
他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弟弟,还是在回答自己。
弟弟可能是不喜欢他这么评价自己的朋友,也可能是觉得他思想迂腐,好一会儿没说话。
也是那一年,薛述开始试着体验一些极限运动。
赛车,攀岩,跳伞。
肾上激素飙升,压力一扫而空,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会想到弟弟,很快被风带走。
他向来追求完美,在逼着自己放弃某些东西后,更想在其他地方补回来。
于是很快就在这些极限运动上取得不的成绩。
这是他用以解压的方式,从不觉得这些东西危险。
直到他在跳伞的崖边遇到弟弟。
弟弟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好像误入的游客,很懵懂,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用惊叹的语气,仿佛对一切都很好奇。
薛述突然意识到跳伞是多么危险,甚至不放心让别人陪弟弟一起跳。
弟弟也看到他,蹦蹦跳跳走过来,很夸张的夸薛述,又问:“我好害怕,哥哥可以和我一起吗?”
那是唯一一次,紧张害怕大过兴奋。
再大的风声也吹不走弟弟,他听到弟弟的声音,很大:“哥哥!如果我不是这个身份,你会喜欢我吗?”
薛述没说话,只压抑不住胸腔里的笑意。
他并不觉得这个问题好笑,只觉得自己好笑。
你是这个身份,我就已经很喜欢了。
如此又过了几年。
父亲最终还是去世,母亲虽然没有以泪洗面,但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
弟弟读完书回国。
父亲留给他一些不动产,自然也有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