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潮道:“没关系,我这儿很快就完,完了给你看。我很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争着托关系都要到机关来,在基层上监控不好吗?”话一落地,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说话,有厌烦给人家改稿子的意思,忙又补充道:“下面上监控多单纯,一班对一班,把自己这班上好就行了,时间到了就可以休假,雷打不动。不像机关,休假还要审批,领导动不动还要把假期卡掉,还得哭鼻子跟领导怄气。让我选我就选监控。”这才是他的本意。
姑娘并未上心,说:“上监控要熬夜,我身体不好,熬不下来。不过你说的对,我也不喜欢机关,机关太复杂,人心眼都多,搞不好就会被告状,特别是咱们办公室,领导眼线多,说话得注意。”
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综合办里几乎都是女人,张海潮应该是前面给大家帮忙很多,人缘很好,还没有体会到办公室的复杂,他问:“谁是领导的眼线?是老大的眼线吗?不都说服务队队长是眼线吗?”
“她是,不过应该还有。你多当心便是。”
第二天早上,张海潮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办公物品的转移,他一个人悄悄到主任办公室去办公了,两个副主任出差,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
他喝了咖啡,长吁一口气缓解紧张和不适,才不自在地伸展身体准备到大办公室转一圈,适应主任的日常。
“主任,我们商量着你是不是该请客啊?”工会小陈又提议道,随之迎来一阵附和。张海潮语塞,一时都没想起来怎么应对,却嘴不由心地答应了出去,工作日不便,只得把时间定在了周末。
县城新开的火锅店“川渝火锅”口味最为大众,消费却不便宜,但有一个好处就是这里有一个能容纳二十四人的包厢。办公室暂时能凑起来十七个人,因此空间宽敞。
“主任,讲两句……”包厢里,各色口味的电磁小锅上热气蒸腾,张海潮被一帮活跃的人撺掇着讲话,讲完话又被撺掇着提酒,然后又是大家举杯,气氛融洽热烈,众人海喝海吃,直至有人大醉。总之,张海潮一直被气氛带着走,没有办法控制节奏。不过,他也在酒精的作用下慢慢放下了矜持,接受了主任的角色。
聚餐结束,十几个人走到川渝火锅楼下才又出现了分歧,有人提议去嗨歌,众人热情高涨,张海潮不得不征求意见后拦下出租车将醉酒的和年长的分批送回,剩下的人又乘车前往音乐烤吧继续下半场的放纵。
烤吧的包厢里,啤酒就着烤串,人们更加放得开。先是有人点出了一首《小苹果活跃气氛,紧接着又有人点了一首《冬天里的一把火彻底把气氛推向了高潮。宣传上的姑娘手拿话筒,甚至脱掉了鞋子,跳到了沙发上欢呼摇摆。人们为了玩耍,甚至还干起了荒唐事,撺掇着工会小陈和主任喝交杯酒,张海潮奋力推脱却还得注意着不能搅乱气氛,最终看小陈放得很开,也只得就犯。就这场面,完全看不出这个小集体里能有怎样的复杂。
周一,张海潮理所当然光明正大地参加了班子会,以后会议记录也成了他的专属,他成了办公室有些人为恭维他而创新编出的“八把手”。
会后,张海潮站在门边等其他领导都走出yi把手的办公室后,正要关门,却被yi把手叫了下来。他再次进门,打开本子托在手上等待记录yi把手对工作的安排。只听yi把手道:“小子可以啊,这么快就知道拉拢人了。”
张海潮自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私下并没有与谁交好,并且最近也没有在背后议论过什么人什么事儿,并没有主观意愿上要拉拢过谁。他怯怯地说:“没……有。”
yi把手不以为然,继续道:“搞办公室团结可以,但不能得意忘形,也不能搞小团体。”
张海潮被一语点醒,背后一阵寒风,看来yi把手对综合管理室周末聚餐一事已经知晓,他再次想到宣传岗小姑娘所说,办公室果然有内奸,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办公室这些人老撺掇,实在推脱不过去然后请他们吃了火锅。”
yi把手没有正视张海潮,用剪刀修剪着他的花草,态度随意道:“搞组室建设是应该的,只是注意要把你带出去的兵安全带回来。喝酒要控制量,有些人喝点酒控制不住自己,好耍酒疯,容易惹祸。”
张海潮只得连连称是,并说:“我特意控制着,分两批把人带回来,前面吃完火锅有老同志想回来,但有年轻人想唱歌,我让王师傅负责先把想回来的人带回,后面那一批我负责看着带回来的,都很好,没出意外。”他不知道谁是奸细,只得如实将情况汇报清楚。
yi把手合起剪刀,微微点了点张海潮:“看来你这个家伙还没有得意忘形。”
“不敢。”张海潮微声答道。
yi把手坐回他那厚重的大转椅上,手端晶莹剔透的玻璃杯,端详里面一颗一颗的茶叶,道:“有想法是好的,刚一上任就能想到搞组室建设,可比你的前任强。不过,要想使人心凝聚起来不光只有吃饭喝酒这一种办法,况且吃吃喝喝也不一定真能拉拢人,有时候还可能适得其反。回头从岗位上把宣传费和办公费的结算权要回来,有权没钱,谁肯听你的?以后办公室的一些开销从这两项上自己想办法。”说完,yi把手下了逐客令,放他离开。
yi把手一箭几雕,搞得张海潮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他居然这么明白地表明在办公室安插了眼线,而自己却不知道是谁,看来以后凡事确要小心。那么,这个眼线到底是谁?他在纸上将所有人的名单都列了出来逐一排查,却还是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yi把手说把宣传费和办公费转到张海潮的手上由他负责,可是张海潮回去就问了这个事情,宣传费早被书记直接收到了他的手下,办公费也由于财务岗长期以来的疏于管理而名存实亡,大部分办公用品的花销被经营领导划到了后勤的材料岗。张海潮叹息一声可奈何,只得装作没有这事儿而再做长远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