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尔涨红了脸,露岀受了被组织背叛的表情,“杰克马,我们说的可是里海西峭壁。除非收到贵族邀请,从没有人进去过。”
笑意迅速从达文西蔓延到沁儿那儿,再岀现在我的脸上。就连阿多都对着自己的咖啡坏笑起来。
“怎么了?他妈的怎么了?”
我看着罗尔,谨慎地没去嘲笑他。这傻子,也许我还需要他。
“恐怕你暴露了自己的年龄,但虽然只有一点点。”
“阿尔啊,”阿多用给孩子解释的口气说道,“听过夏目这个名字没?”
罗尔茫然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夏目。”达文西又笑了起来,不过这次是要给罗尔台阶下,“别在意这个,你得早出生几百年才会记得他」'
“那是真事?”我听到有人嘀咕着,心里忽然泛起一股陌生的悲伤,“我还以为只是为了宣传编造岀来的
另一个我不认识的冲浪手在椅子里扭了扭身子,脸上露出抗议的表情,“嘿,夏目根本没进去。”
“不,他进去了。”阿多说,“别信现在的学校里那些胡说八道。他——“
“关于夏目的功绩,我们可以下次再谈。”达文西和蔼地说,“至于眼下,只需要知道有前人侵入过海西峭壁就行了。”
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那个不相信夏目存在的冲浪者在罗尔耳边窃窃私语。
“好吧,就算是这样,”另一个人开了口,“可如果王家已经抓到了那个女人——无论她是谁——我们再组织突袭还有意义吗?以海西峭壁的审讯技术,她早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这可未必。”沁儿身子前倾。在她的喷涂式泳衣下,那对小巧轻轻摇晃。她这身冲浪打扮让我感觉很陌生。“清扫区指挥用的是最先进的设备,都是经过人脑工程师特别设计的,功能甚至比大多数灵算主机都强。别忘了,在理论上,这些技术甚至比火星人的情报处理系统更优秀。我想,就算最强大的审讯软件对指挥型的芯片也没什么效果。”
“他们可以直接拷打她。”阿多回到了座位上,“我们说的可是王家啊。”
我摇摇头,“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她可以躲进指挥系统里去。再说,他们需要她在多个层次上保持意识的协调性。对她造成短暂的痛楚没有意义。”
“你说她在跟你通话?”
“嗯,我想是的。”我没理睬那些质疑的声音,“要我猜的话,她应该是用她的通讯设备连上了我不久前用来呼叫她的某个队员的那台电话。她大概是搜索到了队伍内网里留下的痕迹。但那个队员已经死了,所以通讯连接不稳定。”
好几个人发出大笑,其中也包括罗尔。我记下了他们的长相。
也许达文西也注意到了。他示意他们安静。
“她的队员全都死了,是吗?”
“对。我听说是这样。”
“四个队员,在塞满捡破烂的营地里,”阿多做了个鬼脸,“就这么被宰掉了?真让人难以置信,不是吗?”
“我可没——“
她抬高嗓门,打断我的话,“我是说,他们居然坐视这种事发生。那家伙叫什么来着,老黄吗?他那种守旧派的老拆解,会允许王家的喽啰就这么走进来,在他眼皮底下做这种事?其他佣兵呢?难道他们就没有互助可言吗?”
“的确,”我不紧不慢地说,“他们没有。佣兵用的是搞定就给钱'的赏金竞争机制。队伍内部联系紧密,但在队伍以外就没多少忠诚可言了。只要王家施加一点压力,老黄只能服从。他一向不怎么喜欢卓雅的潜入者小队,肯定不会为他们顶撞当权者。”
阿多撅起了嘴,“听起来倒像是那么回事。”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达文西出人意表地说。他看着我。“剥掉所有忠诚与忠贞以后,我们必然看到恐惧和贪婪。没错吧?”
听到这句引用的名言,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我扫视着房间里的一张张面孔,试图判断他们究竟是支持还是反对,又或者选择中立。
达文西站了起来。他扫视着桌子周围的面孔——或许他要找的东西和我一样。
“你们都好好考虑吧。无论结果好坏,都会影响我们所有人。你们能坐在这儿,是因为我相信你们能管好嘴巴。另外,如果有什么应该做的事,我也相信你们会出手帮助我。今晚日落后开会,我们投票表决。所以,好好考虑吧。”
他从窗边的凳子上拿起他的萨克斯管,漫步踱岀房间,仿佛他的人生里没有任何重要的事一样。
几秒钟后,沁儿站起身,跟着他走了出去。
她看都没看我一眼。
之后,达文西在海滩上找到我。
他一只胳膊下面夹着冲浪板,费力地钻出海水,身上只有短裤、喷涂式短靴,以及累累的伤疤。他用空闲的那只手抹去头发上的海水。我朝他挥手示意,于是他朝坐在沙滩上的我小跑过来。他冲了好几个钟头的浪,所以跑起来不大轻松。跑到我身边时,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我眯着眼睛,看向背对太阳的他,“看起来有点意思。”
“要试试吗?”他摸了摸冲浪板,把一头递给我。只要是用过一两天的冲浪板,冲浪者通常不愿借给别人。而这块板子看起来比他这具身体还要古老。
“多谢,不过还是算了。”
他耸耸肩,把冲浪板插进沙地,一屁股坐在我身边。
海水从他身上淌下,“随你便吧。今天的潮水不错。”
“你肯定觉得很无聊吧。”
他咧嘴大笑,“那可就糟糕了。”
“是吗?”
“是啊他指了指大海,“只要在海里,你会尽可能驾驭每一道海浪。但要是失去了兴趣,你恐怕就得回新东海去了。永远离开崇明岛。”
我点点头,“这样的人很多吗?”
“你说玩腻的人?是啊,不少。不过离开还算好的。反倒是留下的那些让人看了揪心。”
我瞥了眼他胸口的那些疤痕。
“你真是个敏感的人,杰克马。”
他朝大海露出微笑,“我一直在努力。”
“所以你才不愿意做克隆,是吗?你要尽可能使用每一具身体?”
“是尽可能从每一具身体上学习,”他轻声纠正我,“对。另外,你恐怕不会相信如今保存克隆体的开销有多大——即使是在新东海。
“阿多好像并不在乎这个。”
他又笑了起来,“阿多有大笔遗产可以挥霍。你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对吗?”
“是啊,我记得。那个希拉呢。”
“希拉在这一行人脉很广。我们洗手不干以后,她跟黑帮合作过一段时间。新东海还有不少人欠她的人情。”
他略微发起抖来,双肩随即抽动了一下。他突然打了个喷嚏。
“看来你还没戒掉。阿多也是?所以才这么瘦?”
他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我,“阿多瘦是因为她希望自己苗条。她想做什么是她自己的事,不是吗?”
我耸耸肩,“没错。我只是好奇。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玩腻了。”
有那么一会儿,我们一起看着海面上的那些人影。达文西不时会咕哝一句,然后指着其中一个冲浪者前方的什么东西。但那些在我看来都没什么意义。看到某个人滑下冲浪板的时候,他甚至鼓起掌来,但当我转头看去时,他的脸上却见不到嘲讽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他指着那块冲浪板,又问了我一遍。
“真的不想试试看?不想试试我的板子?你的老古董身体一看就是为冲浪打造的?”
“不了。”
“也许下次吧,”他平静地说,“等你不再背负这么多的时候。”
“是啊。也许吧。”
他似乎意犹未尽。
“你从没冲过浪,对吧?在地球的时候也没有?”
我耸耸肩,“我那是乡下地方,这玩意在旧土是欧美才有的玩的。”
他点点头,或许想起了自己在新东海的少年时代。
“真他妈蠢。”他嘀咕道。
“你来这儿多久了?”我问他。
他伸了个懒腰,闭紧眼睛,仰头面对太阳。他发出好似猫儿呼噜的响声,最后转为一阵轻笑。
“来崇明?不清楚,我不记这种东西。我猜断断续续有将近一个世纪了。”
“可沁儿说小蓝虫公司是二十年前倒闭的。”
“是啊,差不多吧。我说过,希拉不时还会出去接点活儿。不过这十年来,我们大部分人干过的最坏的事也就是海滩殴斗了。”
“希望你们的身手没有变迟钝。”
他又冲着我笑了起来,“你还真喜欢想当然。”
我摇摇头,“不,我只是听得够仔细。无论结果好坏,都会影响我们所有人?你说得对。无论其他人怎么选择,你都会跟我去。你相信这事是真的。”
“是吗?”达文西平躺在沙滩上,闭上双眼,“或许你应该听听我知道的某些事,好好想想。当年丹丹带着超灵军团还在跟Ai争夺星际高速公路控制权的时候,有许多传言说神州星域的敢死队盯上了丹丹和其他超灵军团的主要成员,算是对灵旅的还击。你知道战神丹的应对措施吗?”
“我知道。”
他睁开一只眼睛,“你知道?”
“不。我只是不喜欢反问。如果你想说什么,直截了当地说好了。”
他又闭上了眼睛。他的脸上似乎浮现出痛苦的神情。
“好吧。你知道数据弹片是什么吗?”
“当然。”这是个老词儿,几乎已经不流行了,“是种廉价神经信号病毒。22世纪的产物,是通过5G使用、能够残杀人类的代码。把这种代码发到敌人的大脑里,它们就会像电脑设计进行循环运作,用相互矛盾的神经指令阻碍中枢神经执行。不过这只是理论。我听说实际用起来的效果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