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时打更人已经走到了近处,拖着长音喊着,梆子声“笃笃”响了两声——亥时到了。
“天干物燥——咦?老冯!你怎么才来,快点的,憋死我了!”
终于等来了换班的,更夫蜷缩着身子急匆匆地往巷子口跑去。
“老李也真是的……”前来换班的更夫一脸不满。
按照夷州府衙的规定,值夜的更夫换岗前是需要两人同行先四下检查一遍的,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可以顺利交岗。
一起共事了这么久,老冯早就知道了对方是个怎样的人——他哪里是急着解手,分明就是想偷懒。不过他做这行十多年了,几乎次次都是如此,也从来没出过什么事,也就随同伴去了。
不过近来都城不太平,还是得小心些为好。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老冯拖着长长的调子给自己壮胆,脚步加快朝城里走去,巡完一遍逻就可以回家了。
忽然,旁边不远处的小角落里传来了“唰唰——”的声音,在这寂静比的夜晚里显得分外清晰,透露着丝丝诡异。
“谁……谁在那儿?!”老冯颤抖着声音问。
一点光从黑暗中亮起,打更人老李骂骂咧咧的声音响了起来:“这破灯笼,看我明天就烧了你!”
老李一手拎着纸灯笼,烛光在夜晚的寒风中摇摇晃晃,一副随时要灭掉的样子,另一只手艰难地系着裤腰带,缓慢地从小巷子里走了出来。
“走吧,”老李招呼着:“近来城里不太平,我也不可能真丢下你一个人。”
老冯长出了一口气,责怪了同伴几句,两人吆喝着渐渐走远了。
·
这是一家年代久远的客栈,不知道开了几辈人,隔音并不是很好,这些动静都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躺在床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漏水的好像是教习嬷嬷那间屋子,掌柜的敲门声响起不久,就听见她不耐烦的声音响了起来:“掌柜的,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漏水啊,连个油灯都没有,让你拿上来的蜡烛呢?”
掌柜的赔笑道:“对不住客官,小店人手不够,蜡烛在这儿呢,这就给您点上。”
“知道我是谁吗?”嬷嬷趾高气扬道:“怠慢了我小心你的脑袋!”
就是因为知道,他才会大晚上跑这一趟。掌柜的把家伙事儿放在地上,拿出蜡烛点上,房间里顿时亮了许多。
“客官,您别着急,我先给您……啊呀!您您您您的脸……”话没说完,掌柜的惊呼响了起来。
嬷嬷在掌柜恐惧的眼神中疑惑地拿起铜镜照了照——先前屋子漏水,确实是滴了几滴在她脸上的,她觉得痒还胡乱抹了几把。
“啊啊啊啊——————!!!”
这一声尖叫传来,不光是柳儿,隔壁几个屋子里的人都被吵醒了,纷纷起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也有一些住店的客人的怒骂,整个客栈一下子吵闹了起来。
看清了嬷嬷屋子里的场景,有些胆小的忍不住惊呼了起来:“血!好多血!”
“怎么回事?大半夜的哪来的血!”侍卫纷纷穿戴整齐,前来查看。
眼前的景象属实是有些令人害怕,只见不算大的房间中央到处都是大滴大滴的新鲜血液,惊恐万分的嬷嬷捂着脸,但依然能看清她脸上一道一道的血迹,应该还是她自己抹花的。
四处查看了半晌后,众人的视线忍不住齐齐落在了一处——屋顶。
只见整整齐齐的瓦缝间,一滴血液从那里落下,正正砸中一个丫鬟的脑袋。
“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阵惊恐的尖叫传来,柳儿不安地拽着我的衣袖:“小姐,我们真的不去看看吗?”
“不去。”我摇了摇头:“柳儿,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现在外面……”
“咔哒咔哒——”
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阵响动从楼顶传来,像极了瓦片被踩碎的声音。
“小姐——”柳儿害怕地低低呼喊了一声。
·
“怎么回事?”楼下,去而复返的更夫老冯问同伴。
原来,二人竟是已将城外所有区域都巡查了一遍,此时正准备分道扬镳,谁知不远处这家小客栈竟是灯火通明,一片嘈杂。
老冯没听见回应,扭头一看,同伴显然也是一副茫然的样子看着客栈,也就不问了。
“咔哒,咔哒。”
听见一阵脚步声,更夫老冯还以为是同伴又想偷懒逃跑,不满道:“老李你干嘛呢?”
老李不明所以:“我没有啊。”
这答话声竟是从身侧传来的,两人相伴多年,绝不可能认对方的声音——那么,这阵脚步声是?
以前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怪事,再加上近来百姓们的传言,让他们都有些慌张。
“沙沙——”
这时两人倒是都听真切了,这声音是从右边不远处传来的。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色的影子从高处飞掠而下,一眨眼的时间便躲进暗地里不见了。
两人几乎是顷刻之间就想到了悬赏令上的内容,后怕之间又有些欣喜,都想得到那笔悬赏金,老冯下意识间便大声喊道:“有刺客!抓刺客!”
这时正好有一队巡逻的守卫经过,老李也跟着喊:“官爷,那是沈将军,是沈将军啊!我看到了,他往那边跑了!”
一时间,满街哗然,守卫们的脚步声与大喝声划破长空,那黑衣人知道自己暴露了,也就顾不上躲藏了,动作飞速地朝城外跑去。
此时客栈内也是一派热闹的景象,随行的侍卫们为满脸鲜血的嬷嬷和丫鬟端来了水,脚步声匆匆来去。
我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确认守卫们确实追着人远去了,才略略松了口气,想来应该是没事了。
“砰——”
谁知这口气还没松到低,只听窗户边一声响动,接着传来了一个人虚弱的呼吸声。
“谁?”我紧张地问。
呼吸声消失了,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
我披上披风小心翼翼地朝屏风后面走去,柳儿立马紧紧跟上我。
“唔!”暗处忽然伸出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口鼻,下一秒,一把匕首便落在了我的颈部。
“小姐!”柳儿惊呼。
“闭嘴!”来人浑身都是血,血腥味不断冲击着我的大脑,只听一个低沉中带着些虚弱的声音轻声响起,对柳儿喝道:“小心你主子的脑袋!”
柳儿又急又气,却又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见状我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量片刻。这人受伤乃是毋庸置疑,光是听声音都能听出来,须知处于危险之中的人往往对周围的人更加警惕,情绪也更加不稳定,若是不尽快让他冷静下来,恐怕我和柳儿都会有危险。
然而还没等我开口,那人刀尖一指柳儿,命令道:“你,去给本……公子准备水来,我要处理伤口。”
柳儿站在边上不敢动,怕她走了之后这人会对我不利,求助般的望着我,我点点头,示意她去准备水。
此时,这人的体力似乎已经透支到了极点,刀都有些拿不稳了,我抓住这个好时机,抓住刀背,“这位……公子,你受伤了,先去榻上躺一会儿吧。”
那人将刀一横,像只受伤的狼王,恶声恶气道:“闭嘴!”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慢慢一步步朝床榻上退去,每退一步,他的呼吸便加重一分,头也跟着往我的肩膀上靠近一分,看来果然是伤得极重。带着血腥味的热气喷涌在我的颈间,我侧头想躲过,目光却捕捉到了来人腰间系着的一样物件。
那是半块月牙状的玉佩,通体莹白,上面雕刻着镂空线条,下面系着穗子,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我心头一震,下意识看了一眼放在木桌旁边的包袱。
是我看了还是?
倘若没看,那么这人……
那人终于缓慢地挪到了床边,竟是脚下一绊,眼看着就要摔倒,而刀锋此刻距我的脖子越来越近了!
我心念电转,一侧身闪开了刀刃,回头一看,来人竟然已经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