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人长睫轻颤,艰难而费力张开眼皮,露出半个失焦疲倦的蓝色瞳孔。
右手手指上夹着血氧监测仪的传感器,床前支架上挂着殷红的血袋,冰凉的液体顺着纤细的管道流淌入静脉。耳边是不知名的仪器在滴滴作响,伴随着一阵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长时间昏迷使菲尔头痛欲裂,他困惑地转动脖颈,试图寻找声音源头。
阿斯坎尼亚就这么静静地趴在他的床边,露出半张安详而精致的睡颜,金发乖巧地耷拉着,半遮住眼睫,挺直的鼻梁下是两片红润微翘的唇。
此情此景,若是一位素不相识的生人路过,见到他熟睡的样子,多半会由衷赞赏起这上帝的美丽杰作,还要夸上一句“真像位纯洁暇的天使”。
然而菲尔见惯了这“天使”狂暴嗜血的模样,清楚知道他发起疯来简直就是来自地狱的魔鬼。
面前的年轻人比他小了不少年岁,却时常暴露出令他毛骨悚然的恶毒。
看着那张良善害的侧脸,菲尔只觉得汗毛倒竖,脊背发凉,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压抑可怖的房间,一刻也不多作停留。
他小心翼翼拽着自己发麻的左手,生怕打搅了这位撒旦大人的清梦——
菲尔左手的手腕被阿斯坎尼亚死死攥着,手掌结结实实地贴在阿斯坎尼亚的脸颊肉上,被他压在脑袋下面当枕头,整个左臂被牢牢禁锢动弹不得。
“嗯——”阿斯坎尼亚发出一声不满的嘟哝,吓得菲尔顿时停止了一切动作。
“菲尔……菲尔,菲利普,菲利普……”
阿斯坎尼亚含混地呢喃着,不断重复这两个名字,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恋恋不舍地用脸颊蹭了蹭菲尔的手掌,又扭头把整张脸埋进那只纤细柔软的掌心,高耸的鼻尖在那里轻拱着,满足地嗅着那令他安心的熟悉味道。
菲尔面色僵硬,倒抽一口冷气,精神紧张令小腹处又开始隐隐抽痛起来。
“嘶。”他难耐地吸着气,猛地施力试图将左臂抽出,挣脱阿斯坎尼亚的魔爪。
经过这一下拉扯,阿斯坎尼亚彻底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朦胧间望见菲尔正瞪着那双泛着水光的眸子看着他,秀气的眉头紧拧出一道沟壑。
菲尔面色痛苦地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
阿斯坎尼亚倏地站起来,眼眶下挂着两团隐隐约约的乌青。
“你等着,我叫医生。”
传唤器嗡嗡响了两声,没过多久,波尔医生便步履匆匆推开房门:“怎么了?”
待到看清菲尔的表情,波尔医生脸色霎时变了,他飞快地把菲尔抱上轮椅,毫不客气地命令阿斯坎尼亚帮忙拎着血袋,推着菲尔向影像室走去。
“他醒过来多久了?怎么会又开始腹痛?”波尔医生语气不善地诘问道。
阿斯坎尼亚高举着一只手提着血袋,尽职尽责地充当着人体支架,奈地耸耸肩:“不知道,我也睡着了。醒来便看到他这副模样,这次我可什么都没做。”
波尔医生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波尔为菲尔做了一番全面细致的检查,好在最终结果表示,菲尔的身体目前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腹痛也许是子宫收缩导致的,他现在身体还虚弱着,应该避免剧烈的情绪波动和外界刺激。”
波尔医生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十分严肃地看向阿斯坎尼亚:“阿斯坎尼亚少将,请您记住,他是个男人,而且年纪不小了。男性生理构造本就不适合孕育与生产,他这次能救治回来,算运气好,但仍具有很高的不稳定性和危险性。”
阿斯坎尼亚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鞋跟不自然地轻磕着地面,眼神飘向床上面色苍白的菲尔,没有回话。
“波尔医生。”菲尔伸出一截纤细的手腕,宽大的病号服落下去,露出的皮肤上几道鲜红鞭痕清晰可见。
他轻轻扯住波尔的白大褂袖子,目光迟疑道:“你能告诉我……我现在究竟怎么回事吗?”
“你误食了绣球花,出现了呼吸急迫和腹痛等症状,而且——你怀孕了,已经有10周左右。毒素和外力多少影响到了胎儿,发生了先兆流产的迹象,不过你放心,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菲尔怔怔地缩回手,声音微弱地道了谢,怅然若失。
“没关系,你回去以后好好休息。”波尔放缓了的声音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
阿斯坎尼亚站在一旁,阴测测地看着二人互动,浅色的琥珀眸子里翻起一丝不悦。
“行了,既然他没事,那我可以推他回病房了吧?”
波尔甫一点头,阿斯坎尼亚就立刻单手捞起检查床上试图起身的菲尔,用脚尖把不远处的轮椅勾回来,将人放了进去。
“他要是有别的反应,我再叫你。”
丢下一句简短的话语,阿斯坎尼亚自顾自地弯腰一手推动轮椅,一手举着血袋,以一个颇为滑稽的姿势带着窝在座位上发愣的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