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匠,请开快一点……顺利的话,我还来得及搭到凌晨的高铁。」
「不是──这荒郊野外,你大半夜这麽急着离开做啥?一路上山路弯弯曲曲,要不是你愿意包三千元的夜车,鬼才愿意大半夜跑荒山野岭的车。」
运匠说话腔调有些诡异,好像嘴巴里含着枣子说话似地,带着沙哑的浊音。
「运匠,你讲话怎麽怪怪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运匠头戴着鸭舌帽,脸上戴着口罩,感觉神神秘秘的。
「喔──前阵子重感冒,医生说咳嗽伤到喉咙和肺部了,要一段时间才会好。你看,我到现在还戴着口罩呢──就怕那个什麽二度、二度……」
「二度感染。」
「对!二度感染。」
陈炘懒得理会运匠,一边看着手表。算了算时间,半夜搭计程车若赶得上凌晨第一班高铁,早上七点多就可以回到台北了。
「所以这麽晚上路,遇到什麽事情了吗?」
「小孩在台北闹出一些事情。」陈炘冷冷地回应。
「还好吗?小孩子有没有怎样?」
「就几个小孩在C场一言不合打起架来,一个打断门牙、一个从楼梯摔下去,现在人在医院,对方家长要跟我理论来着。」
「你家小孩多大啊?」
「国中八年级,再过不久他过生日就满十四岁了……」
陈炘看似侃侃而谈,事实上困扰他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他的思绪随着运匠的提问飘忽不定,彷佛时间回到前几天的下午,他为了处理阿公的後事,回到充满少年回忆的部落山区。正心想着丧事处理完後,准备要在南投山上渡个小假,远离城市工作的纷纷扰扰。
***
阿公遗照里露出一如往常慈祥的笑脸,彷佛人还活在桧木相框里静静地看着陈炘。突然有水滴到陈炘的脸。
「下雨了,老木屋还是会漏雨。」
陈炘看着漏水的客厅天花板,有点不忍心看着阿公淋雨。趁雨势转小时拿了一些隔板,打算爬到屋顶上去挡着先。就在他爬上屋顶要挡雨,正拿起工具准备要敲敲打打时,手机就在这时响起来了。
「喂,我陈炘。」
「喂,组长方便接电话吗?」
是业务部的小蔡,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过来,想必是要紧的事。陈炘打开扩音,手里没闲下来,继续敲着铁鎚。
「怎麽了,又发生什麽事了吗?」
「你家助理──朱馨旻自杀了。」
「噢!」陈炘的铁鎚敲到自己的手指,半截拇指都瘀血起来。
「你怎麽了?」
「没事──她怎麽回事?」陈炘放下铁鎚,专心讲电话。
「她今天早上,从公司顶楼跳下来。」
「她连续加班好几个星期了,每个人都把工作推给她。」
「行政他也做、行销和业务部他也跑,还有工厂那边的生产线还要去盯──」
「最近的那个企划案,明明是主任那里没经过她,就擅自把误的产品资讯让美编上架,最後所有责任却通通要她扛下来,公司还要他赔钱……这件事情,组长你不是也知道吗?」
「我和她,已经不同单位了。」
「……」
「朱馨旻Si前没有说些什麽吗?」一阵沉默後,陈炘继续对话。
「没有,公司和住处都没有留下遗书之类的东西。」
「可能真是压力太大了吧,自从她转部门後,我们很少──很少连络了。」
「我以为你会更关心她一点。」
「我也有我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