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陨山内门弟子妘凰不过五岁,是山门内弟子中的第八个。
每日里陪伴妘凰最多的除了师父,就是师父手里的戒尺了。
妘凰记得戒尺还是他第一次不听话的时候师父顺手从旁边的枞树上扯下一根树枝来,临时做的,现在戒尺已经被师父的手,和他自己的手打磨的有了包浆。
说起包浆,妘凰后来喜欢把玩玉,识玉断金还是师父教的,但是为了不让他把功夫花在把玉上,妘凰却没少挨戒尺。
戒尺对妘凰的作用有如金箍棒对孙悟空的作用,不光是疼一疼,主要是威慑。
拿戒尺的师父要比不拿戒尺的师父有威慑力。妘凰会对不拿戒尺的师父撒泼打滚耍赖,尽情释放小孩天性,但是绝对不敢对拿着戒尺的师父稍微懈怠。
戒尺的作用用好了时,有使浪子回头,恶徒回善的神奇功效。后世对戒尺畏之如虎。却不知戒尺,是教人成材的好老师。
不过,戒尺得看什么人用,怎么用。
教人向善,去恶习,那这个戒尺,一定比的上法宝神器。罚人泄愤,那这个戒尺,就是一杆凶器。
现在在安城安王府的后院,戒尺就是凶器。
一杆戒尺被甩的起了风声,惨叫声响彻整个院子,求饶声像濒死的小狗,将死的小猫。
这个戒尺,比枞树的树枝取来现切的戒尺要昂贵多了,这是一杆紫檀木做的戒尺。可是这个戒尺,不是一杆好戒尺,它在泄愤,在杀人。
是的,这个戒尺杀人了,安王的后院死了个人,一个女人。
管家安泰放下拎着的桶子,看着地上湿淋淋的女人,讷讷开口道:“王爷,死,死了,”他惴惴不安地看着她,希望她不要死,又希望她死。
安王丢下戒尺,小心翼翼抱起那个软软的人来,像是捧起一个珍贵的玉,像是抱着最爱的人,他的眼泪像是滚珠子一样流下来,他开口道:“羽容,我爱你。”
看起来他这句话并不是轻浮浪子为了得到美人,才脱口而出的骗人话,因为在说出这句鬼话之前,他早就已经轻轻地,温柔地,合上了她的眼睛。
管家新点起蜡烛来。安王来时点的蜡烛,已经剩下一滩蜡油,静静地躺在烛台里。
安王怀里的人渐渐地失去了体温。
管家开口道:“王爷,您看……。”
安王把逐渐失去体温的人放在床上,让她靠着床头坐着,让管家取了她进门时穿的喜服来,又道:“去,找个稳妥的人,用八抬轿子把她送到苏家庄。”
管家道:“王爷,这……,要不属下找个地方埋了,九流十杀据传现在到了咱们北方,出城时,怕出些差,对您不好。”
安王不悦道:“嗯?”
安泰道:“是,王爷。”他年迈的手脚有点哆嗦起来,他在害怕。
安泰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把被王爷打死的女人,抬进她的娘家家门,这是第八个。这些女人,门第最低的是安城董家,门第最高的是京都和城的按察使赵府。每次都是安泰去处理后事。他从未曾眨过眼。
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个女人是苏家小姐。
安王此时二十五岁上下,但是他已经纳过八个侧妃。苏家小姐是第八个。这八个姑娘都是安王四五岁定的娃娃亲,那时候老安王势如中天,朝野之中,都以为老安王玉玺在望,争相联姻,哪怕是侧妃之位也是不辞。
只是,让大家大跌眼镜的是老安王竟然力排众议,拥立他的二哥容更坐上了宝座,令很多人大为不解。
安泰活到这把岁数,自觉已经没什么可怕,但是一想到要将死了的苏小姐抬进她的娘家去,他就不由自主地手脚有些抖,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和蔼慈祥的脸来。
王爷的西桂院由专门的人手打理,院子里养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些东西吓死过几个因好奇偷偷闯入的侍从,可是他从未害怕过。九流十杀震动大江南北,朝野内外,他也未曾如此害怕过。
他不是在替自己害怕,他在替安王害怕,他一生中,前半生戎马生涯,后半生养老安王府,上老,下小,塌上未曾有妻,唯一在乎的就是安王。
安王小心翼翼地把穿戴好的苏小姐抱起来,轻轻地放到轿子上。她顶着盖头,稳????????????稳坐在轿子上,就像出嫁那天一样身姿绰约端庄。
安王把轿帘垂下来,像是兄长嫁妹妹一样目送轿子出门,然后转身走到西南角一处院子里,这处院子的房间全部座西朝东,院子叫桂院。
安王进到院子中去,一只幽灵一样的喵咪,扑了过来,安王接住它道:“灵儿,你怎么又在这里,这里的东西你一样都不许动。”
安王推开最大的那间房屋,房间里大白天的竟黑暗阴冷,窗户上挂着黑色的厚厚的窗帘。对着正门摆着一口棺材,这口棺材在黑暗里泛着莹白的光芒。这赫然是一口透明的冰玉棺。棺中除了一枚桃心玉佩,并他物。安王静静地站在棺材旁盯着那块玉佩,神色不明。
安王府在安城正中偏南,妘凰师兄弟三个半大孩子一路充满期待地赶去安城。
妘凰在对张诚和周景荣讲安城的遭遇,道:“上次我和师父从家中来狮陨山时,在安城住的酒店里死了个人,我明明看见是两个人进去的房间,他们非说只有死的那一个人。”
张诚道:“那一定是你看见的另一个女人杀死的。”
三人聊着走着,太阳西斜就进了安城外城西南门。在外城找了距离内城门比较近的店住了,信没有送出去也不敢另生事端。
第二天递了通城牒进了内门一路打听着到了安王府,安王府门上贴着大大的喜字,应该是有什么喜事,却大门禁闭。
三人上前,护卫以为他们是谁家的野孩子,他喊道:“谁家的野孩子,大清早敢来安王府门口骚扰!”
三人像模像样抱拳施礼,周景荣道:“我们是神仙山的道士,师父让我们给安王送个信,”递上一个拜帖和一封信去,再递上一块不小的银子,妘凰眼巴巴瞅着那块银子,心里想着这块银子够师父给自己做几套新衣裳。
妘凰上山以后的衣服都是师父用自己的旧衣服改的,只有这次出门是买的新衣。虽然师父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但是随着师父进山的一路上,见多了师父为了一两银子费周折的妘凰,心里对师父所说的这些“身外之物”属实在意的很。
开了门进去,安王府果然在办喜事。锣鼓声隐隐从内府传出来。
可是王府小气,大喜日子也不迎客去吃席,就在外院将就了茶水,安王修好书一封送出来,把他们打发走了。
三人正事情办完了一身轻松,开始惦记北城那个案子来,张诚道:“你敢不敢再去那个店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