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一愣。
时人只道多子多福,新生了孩子,不笑难不成哭吗?
陈氏再宠爱孙子,也见不得他这样直截了当指责父亲,低声呵斥:“安哥儿,不许这样顶撞父亲。”
“怀安一片孝心,心疼母亲。”沈聿囫囵一把他脑袋。
陈氏笑骂:“你就惯着吧,惯出个目无君父混账来,到那时别反来怪我娇纵他。”
原来大半年前仇还记在心里呢。
沈聿忙去哄母亲,除了怀安在哭,满堂都是一片笑语盈萱。
直到许听澜和孩子一同被挪回了卧房,歇了二三个时辰,深夜里怀安才得以见到母亲。产程相对顺利,又睡了一觉,她脸色反比吓得面无血色怀安要好些。
沈怀安跪坐在踏板上,将脑袋靠在柔软被子上,
眼底噙着两包泪,煞是可怜。他是真心疼娘亲,可这全家人,似乎都觉得女人产子是天经地义事。
思想有壁,没法交流!
沈聿更觉得好笑了,可他越笑,怀安就越生气,回屋后黑着一张小脸洗漱完,蒙着被子睡了,给老爹一个愤怒背影自己体会。
次日清晨再去东屋,妹妹吃完了奶,正在奶娘怀里拍嗝,祖母陈氏守在小床边上,爷仨围着许听澜说话。
沈聿朝妻子告状道:“你还真没白疼他一场,嫌我笑了几声,气得一夜没跟我说话。”
怀安小脸气像个河豚,恶人先告状!
许听澜听了这话,哑然失笑,拍拍怀安后背,轻声劝道:“家里新添了妹妹,母女平安,是大喜事,你爹不笑,难道都跟你一样哭吗?你想想大伙围在产房外哭,那是什么场景?”
怀安抬起头,一家人还没出服,身上穿着麻白素服,想想那个场景,确实也怪瘆人,当即又是一阵恼羞成怒,将脑袋埋进被子里。
他听见爹娘和大哥一起笑了起来。
许听澜摩挲着儿子后背打趣道:“知道怀安心疼娘亲,怀安是娘身上掉下来肉,爹爹又不是,这叫亲疏有别。”
怀安支棱起小脑袋,展颜一笑。
这下轮到沈聿笑不出来了,后背凉飕飕……
随即在心里盘算着买些什么礼物保命,戴郁春香粉还是梦祥斋首饰呢?还是都买罢!
“老大,来给女儿取个名字。”陈氏招呼着。
于是陈氏和沈聿调换了个位置。
沈聿拿一支拨浪鼓逗弄着襁褓里小人儿,心底一片柔软,道:“我行其野,芃芃其麦①,取个’芃”字,母亲觉得怎样?”
“怀芃。”陈氏念道:“好名字。”
沈怀安还没学到《诗经》,不认识这个字,单听字音,觉得“沈怀蓬”怎么都不像女娃名字,甚至也不像个男娃。
他得过去看看,真是个妹妹吗?不是骗他吧……
只见那婴儿皱巴巴像个小老头儿,眼睛只有两条缝,一条紧闭,一条微微张开,一时也看不出男女,更看不出像爹还是像娘。
以爹娘这样人间绝色,生出女儿不该如此啊。他不禁担心起来,长成这样,又配上“沈怀蓬”这名字,以后会不会被亏待呀?
“爹爹,是天蓬元帅蓬吗?”怀安急于确认。
屋内众人静了片刻,又爆发出一阵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