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剑川机场外机场宾馆的二楼茶餐厅里，接受完剑川监管局问询的徐苍获得了暂时的自由。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徐苍就可以立刻去进行自己的事情了，他还需要在剑川待上几天，以便后期西南管理局派人过来。
当然了，就算现在结束调查，徐苍也不会真的就离开剑川。1566这飞机事情一出来，后续会引发一连串的反应，徐苍必须要从其中攫取更多的利益。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徐苍仿佛是尝到了上次齐州海上迫降事件的甜头，只要在这类责任方不在人为的特情中存活下来，那就能得到很多的利益。
这是一个用自己性命去获得利益的最直接的办法，徐苍从心底里是不愿意去尝试的，但是都已经发生了，不稍加利用，当真是对不起自己以身犯险了。
此前在机场vip休息室跟李荣成通了电话后，听闻徐苍要状告波音索要赔偿，原本都打算出国返回波音总部的李荣成临时更改了行程去找了徐苍一趟。
应付过了局方的简单问询，徐苍等人全部入住了机场宾馆，并没有去蓝天航空的基地，而后徐苍被李荣成给交出来，两人约在二楼茶餐厅聊聊事情。
徐苍点了一些甜品，李荣成则是忧心忡忡的，没什么食欲，光顾着喝茶了。
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徐苍将刚才9951n航班所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讲述了一遍，李荣成在旁边听得入神了，以致于端着的茶水悬在半空，等到时间长了，手腕发酸才是反应过来。
“倒飞737！徐苍，也就是你能干出来这种事了。”缓了许久，李荣成还是不太能够接受在大型客机上完成这类超机动的画面。
“穷则思变，总不能等死吧。”徐苍不以为意：“对了，你特地过来一趟是干什么，不会影响你回美国的行程吧？”
据徐苍所知，今天李荣成是要乘坐飞机从剑川到汉京转机，然后再是回波音总部的。一方面是职责所在，另一方面也是着手给徐苍办737-900飞机的事情。
徐苍对李荣成允诺的那架737-900飞机还是相当看重的。尤其是在得知成立航司的基础条件是拥有至少三架飞机，那李荣成的重要性更是突显出来了。徐苍不想因为李荣成特意过来找自己而耽误了回国的行程，从而影响到737-900的事情。
“没事，回国的飞机是明天下午，我一会儿改签坐晚上十一点起飞的航班就行。”李荣成用手指推开放在前面的茶杯，神色颇为郑重：“徐苍，你确定波音手册关于起飞擦机尾的处置程序存在漏洞？”
“那是自然！”徐苍相当肯定道：“在擦机尾而产生实质性的机体损伤时，一旦压差过大就容易出现机身结构的进一步损伤。或许，波音是没有想到光靠压差就能撑破飞机机身的结构......”
李荣成大约能够理解徐苍的说法，不过他毕竟主管的是行政，并非专门搞技术的，理解得不是很多。只是出于对徐苍的信任，眼见徐苍这般信誓旦旦的，李荣成自己心里也是信了几分了。
升降舵感觉定中装置出问题，那还可以定义于个例问题，那赔偿责任自然可以收束到一个相对有限的范围。
但是，如果认定出来在特情处置程序上存在漏洞，那就具有普遍性了，所带来的影响就非常大了。
“徐苍，你想要什么？”李荣成跟徐苍相处多了，说话也不再拐弯抹角了，直接入了主题：“你可以先跟我说一说，我帮你掂量掂量。”
徐苍打趣道：“掂量怎么薅你东家的羊毛？”
“我不是在帮任何一方，或者说我两边都帮，这是为了将影响降低到最小，这对双方都好。”李荣成诚实道。
波音之所以畅行于世，不仅仅依靠的是性能可靠的飞机，还有相对完善的飞行手册。这要是飞机出问题了，手册也出问题了，对波音来说肯定是相当头疼的。
“哦。”徐苍将点心盘子挪到一边，拍了拍衣服，看起来是要认真谈事情了：“说实在的，我还没有想好。可要是你想立刻得到答桉的话，那最好是再给我一架飞机，我要800型号。”
“还是分期付款？”
“不是！”徐苍摇摇头，笑了起来：“我差点儿命都赔上去了，我这条命总归是比一架737-800飞机要贵重些吧？不过，说起来前面747的s2开关事件里，我都没有向你们索要任何赔偿，这次算是两个一起来，一次结清了，如何？”
听见徐苍又是提起了747s2开关的事情，李荣成当真是无话可说了。那次事件可是的的确确的飞机舱门锁闭系统的设计缺陷，就为了那件事，不少747被停飞了一段时间，其中航司说产生的损失很多是由波音偿付的。为此，波音可是出了一大波血啊。
那时候，徐苍还不像现在这个样子，懂得将利益最大化，竟是后续也没有以个人的名义向波音提交赔偿要求。
然而，经过功勋飞行员那次事情后，徐苍开始转变了，该是自己的，那就必须要拿过来。
李荣成脸色不是很好看：“徐苍啊，一架800接近三个亿了，你的意思是白送吗，这要求太离谱了。”
三亿，这就算是放在波音这样的公司也不是随便就能洒洒水的程度，李荣成自觉波音总部是不可能答应的。
“你们连737ng的图纸都愿意拿出来，三个亿的飞机还不舍得？而且，三亿是你们向外的报价，实际成本怎么可能三亿？你们的所谓的付出，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吧。”
依照徐苍的感觉，飞机制造属于极高利润的行业，对外售价是三亿，实际成本估计就是两亿多。当然了，很多飞机制造公司并不是在出售飞机上赚取最大利润的，后期维护才能源源不断地赚取利润。
对于大型客机，一旦涉及到更换航材，那可不是随便找个航材商就能适配的。这要是出了事，完全就是自己的责任，波音和保险公司都不会赔偿的。所以航空公司只能用正版航材，而正版航材的价格一般都是比较感人的，一个小灯泡一两百那是常有的事情，这才是波音和空客利润的大头。
李荣成哼了一声：“这怎么能一样？777那件事直接关系到公司的生死存亡了，那付出肯定是不计成本的。你说的这件事......说实在的，我感觉能对波音造成的影响并不大，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徐苍可是不相信的：“手册存在漏洞，这影响还不大啊？”
“可是你要怎么证明呢？”
“什么怎么证明，今天发生的事情不就是证明吗？”
李荣成叹息道：“这顶多是一个左证，而非一个直接证明。后续飞机机尾爆炸，可能是擦机尾所致的机体损伤的自然发展，不一定是压差说引起的啊。”
“飞机机尾爆炸就是在外流活门全关的时候发生的......”
“那可能只是单纯的凑巧啊。”
徐苍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他开始明白了李荣成的意思了。他微微挺直身子，上身后仰，依靠在椅背之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那我申请在波音进行相关验证，那肯定也是不行的了。”
波音有详尽的验证设备，只要想要验证，那肯定是能够验证出来的。只是照李荣成的说法，波音似乎可以选择硬撑下去，徐苍拿波音还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徐苍，谁主张，谁举证，只要波音那边死撑着，就必须你来提供直接的证据。关键是这种验证证据，你能提供得出来吗？没有设备，没有人员，你根本就拿不出来证据。”
“谁主张，谁举证，这又不是一个绝对的举证责任分配规则。我与波音双方在提供证据的难易度上，显然是我的难度要大很多，本着公平原则，法院不该让我来提供证据啊。”
李荣成冷笑道：“公平，这天底下有公平可言吗？”
徐苍一怔，指甲盖弹在了点心盘子的边沿，发出一阵清脆的嗡鸣声：“看来是我想多了？”
“徐苍，波音的手册是经过联邦航空条例认证的。只有波音自己主动更改手册，要是外人以此攻击波音手册，那不就是等同于否认联邦航空条例的正当性了，你觉得可能吗？”李荣成劝道。
徐苍开始变得感兴趣起来了：“那我似乎还要考虑跟faa的关系？”
“你不用考虑，但你们的新飞机要考虑。”李荣成冷声道：“跟faa的关系闹得太僵，你们以后的新飞机怎么获得faa的型别认可证？没有faa的认证，你们的新飞机怎么走向全世界？”
听到这个，徐苍半边脸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不过没有再说什么。
这就是现实！
未来如果国产大飞机想要出口，那就必须获得当地民航局的型别认可证。但是，世界上很多国家的民航局连自己的规章都不健全，更别说还有能力去鉴定一款机型的适航性了。
所以，这些没有鉴定能力的国家民航局索性就不鉴定了，他们就遵从于faa和easa这两个民航局的标准。
只要一款机型同时具备了faa和easa的型别认可证，那就能在当地自动获得型别认可证。
这就是权威，这就是先发优势！
一步快，步步快！一旦先期形成行业标准，那对后来者来说简直就是灾难。而在民航领域，faa和easa就是行业标准，其他国家是不认caac的标准的。
只要徐苍以手册漏洞进行攻击，那就不可避免地将赋予波音手册合法性的联邦航空条例far拖下水，这不是赤裸裸地在挑衅faa？
说不得，在未来怀恨在心的faa在国产大飞机的型别认可上使绊子，那当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如果没有faa的认证，那国产大飞机至少无法在国外七成以上的国家出口，除非未来的国产大飞机只做一款圈地自萌的机型。
而不管是从国家，还是国产飞机的从业人员，还是徐苍本人，那绝对是不愿意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这么一来，徐苍还真就完全奈何不了波音了。
也怪不得从刚才开始，李荣成就劝徐苍不要做得太过火的原因，因为他是看透本质的人。那就是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caac就只能看faa的脸色。
徐苍深吸了一口气：“那你的建议是什么？”
“你不是在筹建公司吗？后续肯定是要引进大量飞机的，完全可以在后续的飞机订单中索要更多的优惠。这样来说，波音那边也相对可以接受，你这边获得的利益也不少，两全其美。”李荣成建议道。
以徐苍这种新公司在购买波音飞机时基本是不存在优惠的，只有等后面交易次数多了，算是熟客了，才会慢慢有优惠。
李荣成的意思就是以此让波音从一开始就给予相应的“熟客”的优惠。时间一长，省下来的钱或许也不比一架飞机来得少。
然而，这个看似相当合理的建议却是让徐苍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突然，徐苍问出了一个问题：“要是以此换取未来我们的新飞机在faa获得型别认可呢？”
“不可能！”哪里知道李荣成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直接否决了徐苍的想法：“徐苍，你不知道这其中蕴含了多大的政治博弈，这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商业行为！你的筹码太小了，根本影响不了天平的平衡。”
“徐苍，你要是觉得不满意。后续在你们公司需要开辟中美航线时提供帮助，如何？”
开辟国际航线需要两国民航局的同意，只要徐苍接受条件，后续如有需求，波音方面可以代为在faa进行疏通的。
这也是一个不错的条件！
然而，徐苍冷着脸，迟迟没有下决定，这搞得李荣成有些担心。
“我再想想。”徐苍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徐苍，虽然我知道这不符合你的性格，但是你要学会向现实妥协。”李荣成叹息道：“是不是感觉到无力，愤怒，这就是令人绝望的现实。”
“这个倒没有。”徐苍突然笑了起来，看起来相当真诚：“至少对波音是没有的。我很久以前就跟你说过了吧，波音是没有未来的，我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
李荣成眉毛一挑：“你觉得未来空客会击败波音？”
徐苍摇摇头：“帝国很多都是从内部瓦解的。”
“好了，具体如何办，我再考虑考虑。”
李荣成赶紧提醒：“现在这个情势，不宜硬碰硬的。”
“我知道，我不会意气用事的。”徐苍这边刚要起身，陡然发现门口进来一个人，正是罗罗公司的杨天。
李荣成发觉到徐苍在看门口的方向，也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一下子就分辨到了杨天身上，怔住了，脱口而出：“杨师？”
“你认识？”徐苍问道。
“杨天啊，遄达900的设计师之一，他是来找你的？”
就在李荣成话音落下的时候，杨天已经走过来了。他刚欲跟徐苍说话，却是发现李荣成的存在。现在这位遄达900发动机的设计师也是认识李荣成的，略带惊讶地喊了一声：“李总也在？”
李荣成朝着杨天点头致意，再是望向徐苍：“你们既然有话要谈，那我先走了。”
杨天这边虽然不懂为什么李荣成会跟徐苍坐在一起，而且看起来私人关系还不错的样子，可至少李荣成主动避嫌的行为还是让杨天向其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然而，徐苍却是挥挥手：“不用，不是外人，你照常说就行，没必要遮遮掩掩。”
“这个......”这下轮到杨天为难了，一个波音亚太区的负责人在身边，说起话来实在是不怎么方便。
可徐苍却是笑了起来：“反正你们是为了a380的事情而来，跟波音没什么利益纠葛，有什么顾忌的？”
“a380？”李荣成眼睛中闪过一丝惊奇的目光，他还真没想到罗罗公司会跟徐苍产生交集，还是为了a380项目。
明面上，波音直接将空客的航空枢纽计划弃之如敝履，自然也是不认同这个计划中催生出来的a380计划。
可尽管在座位数市场上，747和380还是存在相当大的差异的，但总归还是竞争对手。在竞争对手面前谈事情，肯定是不怎么自在的。
眼见杨天扭扭捏捏，徐苍有些不耐烦了：“你们是罗罗，是发动机供应商，又不是空客，你这想得也太多了。”
杨天这明显属于代入角色过深了，空客跟波音存在直接的竞争关系，不代表身为空客发动机供应商的罗罗就也跟波音存在竞争关系，这根本就不是一件事。
或许是杨天身为技术人员，在商业上的事情有些反应迟钝，被徐苍这么一提醒才算是醒悟过来，略略羞愧地坐在了李荣成对面，尴尬道：“徐先生，还是你看得透彻。”
“你一个搞技术的过来当说客，罗罗那边的公关部门都没人了？”徐苍无奈道。
杨天脸一红：“我们那边评估觉得徐先生在某些情感上的投入比较深，所以就派我过来了。”
“某些情感？”徐苍撇撇嘴：“同胞之情，家国之情，你们还真是自以为是。有些人即便跟我有着一样的肤色，流着同样的血液，可那也算不得是自己人。你觉得我会对那种人拥有什么同胞上的亲切感吗？”
杨天更是尴尬：“徐先生，你也不必这么说吧。我虽然现在在罗罗公司，可还是要回来的。”
“啊，还要回来啊！”一听到这话，徐苍眼睛都在放光了，直接抓住杨天的手：“杨先生年少有为啊，年纪轻轻的就能参与遄达900的设计研发！杨先生可有回国的具体打算啊，在国内找到下家没有啊，觉得咱们国内的沪上市如何，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代为介绍的。”
如此态度上的转变直接看懵了杨天，而旁边的李荣成则是无语至极。徐苍这人真的无比深刻地体现了什么叫亲疏有别。
只要是外人，徐苍的表现是相当冷澹的，即便存在利益纠葛，那也仅仅存在利益上的往来，不会有其他任何别的交往。
可要是被徐苍认定为自己人，那态度可是热情得不行了。
徐苍可是深切地知道这种发动机方面的人才是如何稀缺，刚才徐苍可不是在恭维杨天。杨天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出头，这种年纪可以参与遄达900的研发，可见其能力。
国产大飞机的弱项之一就是航空发动机，要是能将杨天给纳入麾下，不是雪中送炭？
只能说徐苍的脑补能力相当强悍，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把杨天忽悠回国了。
“徐先生，我现在还是在学习阶段，就算要回国，暂时也不能成行啊。”杨天道：“不过，我的根还是在这里，肯定是要回来的。”
后半句话听得徐苍很是舒坦：“对对对，就在国外学，不急着回来，把他们的技术全给学到手了。”
旁边的李荣成着实是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徐苍，注意一下嘴脸。”
“啊？”徐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在激动之下显得太赤裸裸，于是赶紧收敛一下，咳了两声：“那个回国的事情容后再说，先说正事吧。不对啊，我之前就回答你了啊，那个是真不行的。”
“徐先生，真的没有一点儿可能了吗？”杨天确认道：“我们可以给予很多报酬的。”
或许是知晓杨天后期还要回国，徐苍的态度也好了一些：“今天飞机上的经历感觉如何？”
提到这个，杨天脸色白了白，显然还是心有余季：“惊心动魄！徐先生，可正体现了您高超的技术，这个任务舍你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