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鼎??人深深地看着杨戬，忽然抬?手，双指并拢，直直击中杨戬眉心。
杨戬只觉神魂一荡，身体一个不稳，一缕血从唇边涌出，顺着下巴，缓缓滴在了地上。
杨戬神色痛苦，手掌撑着地，垂头咬牙。
玉鼎??人闭上眼。
“你去找??乙学补魂，就是为了这个。”
“师父……”杨戬哑声道，“般般是我的孩子，?魂魄有损，我不能不管?。”
见玉鼎??人不说话，杨戬又继续说了下去，语速很慢，像是压抑着某种??绪：“我看过?的灵台，如??不是魂魄的原??，?根本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马上就要六百岁了，思维举止却如同稚童，修炼?远慢于常人。?自己都会??为拖累旁人而感到愧疚，您又让我如何甘心，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就这样蹉跎一辈子！”
“那你怎么办呢？杨戬。”玉鼎??人睁开眼，“你把魂补给了?，你怎么办呢？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才用了多少的力，就把你伤?这样！”
杨戬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道：“前日刚帮般般补完魂，又??唐僧师徒的事忙了一日，未曾休息好，师父不必挂怀。倘若师父是??日来，我?不至于如此。”
玉鼎??人颤声道：“你根本没?算给自己留后路是不是？”
杨戬：“我知道，我现在修为退步了些，但请师父放心，?此??事了，我便去闭关修炼。追回修为，对我来说不是难事，?不会影响到将来的事。”
“谁问你能不能追回修为了？谁问你会不会影响到将来的事了？我问的是你是不是根本没?算给自己留后路！”玉鼎??人激动道，“那是何?凶险之事，你全须全尾地去，为师尚不放心，你如今又这样对待自己……”
“我从来没有不?算给自己留后路。”杨戬轻声道，“可是该我去做的，就得是我去做。此前??乙师叔教我如何补魂，师父您不是?在学吗？那我是不是?可以说，您?没?算给自己留后路？”
玉鼎??人气道：“你这是诡辩！”
杨戬沉默。
玉鼎??人坐在他对面，定定地看着他，忽然眨了一下眼。月光照耀下，那脸上的一道水痕尤为清晰，一滴泪渗入下巴上的胡髯，快速消失不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杨戬怔住。记忆之中，师父总是一幅嘻嘻哈哈的样子，就算??气，?只是来得快去得?快，从来没见他掉过一次眼泪。
“当初就不该把你捡回来，让你淹死算了！”玉鼎??人拉?衣袖擦了擦眼睛，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骂骂咧咧地道，“现在自己当爹了，有女儿想照顾了，就一点?不在乎师父的死活了！”
“师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喊什么师父，为师只会阻碍你们父女??深！反正总有一个人魂魄要出点问题，不是?，就只能是你了对吧！”玉鼎??人掏出乾坤袋，哗啦啦倒出一堆东西来，“拿去，全都拿去！上次不是替那小狐狸来跟为师要灵药吗，统统拿去！除了积年攒下的一些，为师前几日还觍着一张老脸去问??上老君要了几枚有助于固魂的仙丹，你们两个，爱吃不吃！”
“师父……”杨戬看着满地的瓶瓶罐罐，喉头哽住。
“在你心里，为师很像是会棒?鸳鸯、拆散骨肉的那种人吗？”玉鼎??人难过地说，“姜子牙知道、帝辛知道，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连八竿子?不着的弥勒佛都能知道，你却硬要瞒着为师！”
杨戬无言以对。
他退了几步，向玉鼎??人拜了下去。
“弟子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师父。”他的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妲己?……带着般般，过得很不容易，弟子不想??事。知道的人越多，对?们越没有好处。弟子知道，不管弟子犯了多大的错，师父都会原谅弟子，疼爱弟子，迁就弟子，可是这一次，涉及?们，弟子不敢赌。弟子已经错了一次……不敢再错第二次了。”
玉鼎??
人看着他跪在面前，拜行弟子礼的样子，忽然就想?一千六百年前的玉泉山。
漫天风雪中，他唯一的弟子，不似孩子更胜孩子的弟子，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找他求解，求他责罚。
他爱上了一个女妖，又?这个女妖?骗，有负自己?代首座大弟子的责任，他郁结于心，积苦难言。
玉鼎??人还能说什么呢？
他早已不插手封神之事，那女妖下落如何?与他无关。杨戬对?的爱与恨，并不会??师父的干涉而得到什么改变，?以他?从来没有干涉的?算。
从始至终，他在乎的只有自己这个徒弟。杨戬想解同心契，好，想办法解了，杨戬想学招魂阵，好，就让他去学。反复无常，都是??为这个女妖。
杨戬是个好孩子，?小就没让他操过心，?小就给他争气，后来??大了，又得肩负一些别人没有的重任。他这个做师父的，若是能在力?能及的范围之内帮他减轻一些痛苦，又有什么是做不得的呢？
“你用你自己的魂魄，去替小狐狸补魂，妲己和?，都知道吗？”玉鼎??人问。
“都不知。”杨戬道，“求师父?不要告诉?们。”
“为什么不告诉？”玉鼎??人气闷不已，“妲己?本就对你、对我们阐教诸多怨言，你若是还想跟?过下去，若是想让小狐狸认下你这个爹，就得让?们知道你付出了什么！不管能不能?动?们，但至少得让?们知道你确实有在弥补吧！”
杨戬：“倘若我没?算跟?过下去，?没?算让般般认我呢？”
玉鼎??人愕然：“你说什么？”
杨戬直?身子，自嘲一笑：“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发现妲己还活着，我还有个女儿的时候，我当然是想要和?们在一?，重新开始??活。可后来我知道，有些东西，再如何弥补，?是无用。”
“你连争取都不争取，怎么知道无用？”
“如???本身对我还心存希望，怀有旧??，我自然会竭尽全力得到?的原谅。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我如何做才能取得?的原谅了，师父。”杨戬一字一句道，“甚至我做得越多，只会让?越发为难。只要我还是阐教弟子一天，这个矛盾便不会化解。”
“?想得到阐教的道歉？还是别的什么？”玉鼎??人问道，“莫非还包括……女娲娘娘？”
“我不知道。?说了，??求的东西，要自己去求。那我便不会问那么多。”顿了顿，杨戬又道，“况且，师父?知道我的??况，就算?突然想开愿意跟我过了，那这样看似幸福美满的日子，又能过多久呢？……算了吧，师父，放过?们。”
玉鼎??人良久无言。
“师父……讨厌妲己吗？”杨戬看向他。
“说不上喜欢，但?不怎么讨厌。”玉鼎??人瓮声瓮气道。
在封神的时候，得知这一介狐狸精靠着欺骗杨戬感??，来为殷商、为自己牟利，他当然很??气——主要是替杨戬不值。但??论讨厌与否，确实还达不到那个程度。比?这个在后宫搅弄风云的狐狸精，闻仲闻??师才是西岐的头号劲敌，双方天然立场本就不同，各为其主，各有?图，各显其能，?无甚可指摘的——谁让杨戬就是?人抓住了弱点呢？
“既然?当初?是?女娲娘娘安排到帝辛后宫，形势?迫，我?没什么可说的了。”玉鼎??人道，“为师讨不讨厌?，都不影响你喜欢?，既然你铁了心只喜欢?，那为师又何必做这个恶人。”
杨戬深吸一口气，道：“不瞒师父，昨日去帮唐僧师徒时，出了些意外。如今，孙悟空他们，以及弥勒佛，都已知道般般是我的孩子，只是尚不知般般的母亲就是妲己。事到如今，我已不知道还能再撑多久……”
玉鼎??人：“那为师?告诉你，就在为师到处寻找姜子牙的时候，哪吒?找上为师了。为师实在甩不开他，?以，他?知道了。他之?以没跟着为师一?来，只是??为他正在云楼宫里自闭。”
这么多人都知道了……
杨戬忍不住攥紧了拳。
半晌，他艰涩开口：“师父可知，若师祖得知此事，会怎么办？”
“未有先例，不得而知。”玉鼎??人凝视着他，“但，事在人为，一切皆有可能。”
杨戬抿了抿唇。
天渐渐要亮了，逐渐有一两声鸟啼在府外树林??响?。
玉鼎??人咳了一声，问道：“妲己和小狐狸，现在在哪里？”
“师父要找?们？”
玉鼎??人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本菜谱，拍在了杨戬面前。
杨戬不解。
玉鼎??人瞪了他一眼：“当爹都不会当！小狐狸嘴馋，就由着?在外面乱吃吗！高糖高盐高油，上次都掉毛掉?什么样了！以后少在外面吃！”
杨戬
：“……”
他捡?那本菜谱，翻了翻，基本都是一些添加灵草制?的清淡菜系。
“这是为师特意去妖族寻来的菜谱，还专门找了只别的狐妖鉴定了一下，内容完全没问题，就按着这菜谱上来，在自己家里做，健康、安全，还有助于修炼。”玉鼎??人皱着眉道，“现在若是不抓紧改正，将来掉毛掉狠了，后悔的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