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皮很重,时刻都能昏睡过去,可他不能睡,若让小姑娘一个人醒着该害怕了,他找着话题,“你的肩膀硬邦邦的,咯的我好痛,一点都不舒服。”
时悦哼了一声,她好心给人当枕头还要被嫌弃,“那你别靠了!”
“就靠。”宋赫曦按住时悦不让她乱动,闭上眼睛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靠着,“话说,你怎么这么瘦,方才我接住你的时,就发现你还没军队的沙袋沉。”
“小时候没饭吃经常饿肚子,长大了能赚钱了却吃再多都胖不了。”
“那你的父母呢?”
时悦想了想,良久,才给出回答,“母亲生下我就没了,至于父亲…就当他也死了吧。”
“那你不想他们吗?”
时悦抬眼又沉下,淡淡道:“我没见过他们,又从何想起呢?”她似是察觉到气氛的凝重,便又故作轻松道:“蓉姨视我如己出,她将我费心费力的拉扯大,有她在我便也不觉得没父母是件什么大不了的。”
任由时悦将情绪掩饰的再好,宋赫曦还是察觉到语气中的落寞,他将时悦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想念亲人是人之常情,我也没有母亲,娘亲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
同样的经历,让时悦想说话的冲动变大了些:“那你父亲呢?你是家中独子,又这么优秀,他肯定对你极其宠爱吧。”
“或许吧…”
若是放平常,宋赫曦绝不会对任何人说心里话,但现在他却想跟时悦说些什么。
或许是被烧坏了脑子,亦或许是可怜的小姑娘让他心疼,也可能是天时地利人和,他竟不做思考就回答道:“世人皆以为我是父亲的骄傲,可我却心知肚明,父亲他对我好是以我为宋小将军为前提的,他要的从来都是为他巩固朝廷地位的宋小将军,而不是宋赫曦。”
他又道,“曾几何时我也曾羡慕过天上自由的鸟儿,羡慕过坊间肆意奔跑玩闹的孩童,但我珍视父亲,便只能关起门来读书练武,便不能当自在的鸟…”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完全听不见他说话,时悦有那么一瞬的慌乱。
“宋赫曦?”
隔着衣服,时悦都能感觉到身边滚烫的触感,她一时有些着急,她明知人没那么脆弱,却又还是忍不住担忧。
“怎么这么烫,都快跟烧开的水一样了,再这么下你万一死了,岂不是会连累我和蓉姨。”
她有些自责,早知如此她方才就不该把宋赫曦赶出去。
“好冷…我好冷…”宋赫曦昏睡着,一直喊着梦话。
“好冷…娘亲别走…别丢下赫儿…”他伸着手不知道在抓什么。
时悦伸手接着雨水打湿,当雨滴将她的手泡的发冷,她就一遍遍的把手放在宋赫曦的额头上降温。
她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曾几何时她也曾在睡梦中见过看不清脸的娘亲,她一遍遍的喊着娘亲别走。在她还是孩童时每次醒来,床单都是湿的,若非蓉姨说她大半夜哭喊的声音很大,她怕是会以为自己尿床了,此刻,她竟对同样没了娘亲的宋赫曦生出了些同情心。
一开始疏远宋赫曦是因为他是朝廷的人,时悦厌恶威帝抛弃自己,便更不想跟朝廷的人扯上关系。
又因为长公主喜欢他,或许他将来会成为驸马。时悦就连带着对长公主的讨厌,对他一视同仁,谁让长公主的母亲是当今皇后呢,当初就是因为皇后的册封大典,礼官说白事不吉利,才导致婉妃连一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婉妃生时受苦,死后就连一口棺材都是奢望,一卷草席一把火就草草了事。
不知不觉中,宋赫曦的半个身子都缩在时悦的怀里,时悦本能的想躲开,但在看见男人紧抿的双唇和憔悴的面容后,还是心软了。
时悦捡起身边的两根粗些的树枝,将其插在头顶的泥巴墙里,再将自己的外套脱掉,搭在树枝上,捡了些树叶盖在上边,简单的做了个避雨棚,“这样至少可以少淋些雨。”
她搓了搓胳膊,身子抖了几下,将宋赫曦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低声道:“明明还没入秋,这夏季的雨竟这么冷。”
宋赫曦断断续续的说着梦话:“娘亲,我不想打仗,不想杀人…我也不想当将军…”他伸着手,抓着面前的空气。
停在半空中的手显得有些可怜,这次时悦竟鬼使神差的握住眼前的手,“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你,奈立场不同,你我只是浮萍,哪怕是战不胜的将军也不过是帝王争夺权势的棋子,我们力干涉,若能多活一段,便算赚到了。”
她眼神空洞的盯着落下的雨滴,思绪万千。
若是世间的人都可以和平共处,没有帝王为了争权夺利而发起战争,百姓就不会流离失所。
那她也可以安稳长大,身边有疼爱她的母亲,有关心她的父亲,不用一个馒头挨三顿,不用羡慕别人,不用穿缝缝补补的衣服,也不用被困在青石镇整日提心吊胆。
她心想,世间常有人礼佛求神,怎么就不见真的有神来拯救人间疾苦,也不管世间不公?神享着人的香火又不做事,真是乐得自在坐享其成。
骤然间,天空连着好几声巨响,紧接着是闪电紧而密的闪烁,洞里也因着时而亮堂时而昏暗。
时悦不自觉的抓住宋赫曦的胳膊,她怕黑,也怕打雷,她瑟瑟发抖的说道:“我只是随便想想,你这雷公就打雷吓我,你仗着自己有本事就欺负我,你算什么好神!?”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惊雷。
“!”
时悦缩着脑袋,道:“是我胡说八道,我不说不就行了,你别老打雷吓我,我睡觉还不成吗!”
时悦闭上眼睛后,天上真的不再打雷,良久,她才渐渐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