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上的乌云未曾散去,景色萧条。
两个宋军埋完尸体后匆匆离去,“一会儿该开饭了,今日托乔姑娘的福,将军高兴,齐副将特地给我们加鸡腿,咱们得快些回去,再晚些该抢不到了。”
声音逐渐变远,远处,粗壮的树上跳下来一行人,其中两人走到刚埋好土堆旁垉开泥巴。
陈光拿起腰上的酒壶,打开后将酒水撒在地上,“兄弟受苦了,这壶酒,我陈光替踏江楼的兄弟们敬你们!”
祁轩站在一侧,双手附在身后,眼窝的深处隐着泪光,挺拔的身影显得孤寂落寞。
他看见被挖出的两具尸体上遍布着各种刑具的伤,心里一揪,别过头,声音苦涩但语气澎湃,“他们是我北漠的英雄!他们生是北漠的人,死后也该回到我北漠的土地!我作为北漠世子不能救下他们,我心深感自责!但我向你们保证,我绝不会让他们白死!北漠大军终有一日会踏平南姜,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他微微颔首,身后的人也跟随附上北漠军礼。“我等愿为主上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踏江楼的人从来不是因为北漠世子的身份才敬重祁轩,而是因为他虽杀伐果断但不冷血,他明事理,对待下属宽宥。
祁轩比多数人都要重情重义,就算有一日他们因各种原因死了,他们也相信祁轩会将他们的尸首带回故土,会安顿好他们的家人,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试问哪个主子可以做到不论刀山火海,都想尽办法亲自将下属的尸首送祖归宗。
祁轩孤身一人从到有,短短八年他收复人心,秘密操练兵马,培养势力,发展到如今眼线遍布西周,渗透南姜的局势,靠的是他计谋深远,善辩人心,也靠的是他哪怕身陷囹圄,也拥有一颗赤子之心。
……
军营内。
时悦洗完澡,换了身衣服,舒服地窝在榻上,齐肩的长发自然地散落在肩头,丝绸制成的裙子很软、很凉快,边上的小木桌上摆满了各种瓜果点心,一伸手就能拿到。
美中不足是地上躺着的白色狐绒毯子,显得有些碍眼。
齐铭将毯子送来时,时悦本来挺欢喜感动,觉得宋赫曦贴心,抱着毯子揉了又揉,但齐铭却说:“这毯子是将军第一次秋猎拿了第一时,威帝赏他的彩头,平日里将军不喜别人碰自己的东西,更别提会把东西送给别的姑娘…”
时悦只听见了前半句-毯子曾经是威帝的。
她当即把手一松,嫌弃地将毯子推到一边,等齐铭一走,她就直接将毯子踢到地上。
时悦认为,当再喜欢的东西来自讨厌的人时,也会变得非常讨厌。
床头点着的香薰安神,时悦打着瞌睡,不一会儿,宋赫曦端着药进了帐篷,她又打起精神坐了起来。
宋赫曦将碗放在桌上,坐在榻边,瞥见地上的白狐毯后,他的面色变了又变,他以为是时悦记着先前老军医说的话,才拿毯子发气,于是解释道:“那老军医平常就喜欢开玩笑,不用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什么话?”时悦本来都把方才尴尬的事忘了,宋赫曦却又偏要再提,她想起后,脸上又染了红晕,气愤道:“不用你说!我当然知道他是开玩笑的!”
宋赫曦问:“那你还拿毯子出气?”
时悦心直口快,并未多想,“我是不喜欢送毯子的人。”
闻言,宋赫曦的心咯噔了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戛然而生,他莫名的失落,就连看向时悦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委屈。
时悦愣住,这人变脸也太快了,“宋赫曦,你到底有几副面孔?你现在这么看着我又是什么意思?”
又看见桌上的吃食只动过几口,宋赫曦悠悠道:“阿乔就这么讨厌我?把我送你的东西扔在地上,就连点心水果也不肯多吃一口?”
时悦对他有了新的认识,觉得他有点像镇上吴老板的小妾,尤其是幽怨的口吻,简直如出一辙,她搓了搓胳膊,明明是夏天却有些冷,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你怎么一会儿正经,一会儿又像个怨妇?难不成你人前人后是两个样?”
“我只对你这样。”
时悦叹息道:“我不是讨厌你,至于点心水果是因为吃了晚饭才吃不下的。”
“真的不讨厌我?”
时悦点头。
“那四舍五入就是喜欢我。”
时悦奈,她摆烂了,惹不过还躲不起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宋赫曦高兴了,脸上笑容灿烂,只要阿乔不讨厌自己就行,那阿乔讨厌的是谁?毯子是齐铭送的,那阿乔讨厌的就只能是齐铭了!
他正色道:“阿乔放心,我会让齐铭滚远些,不让他来碍你的眼。”
站在帐篷外的齐铭打了个喷嚏,他捶了一下身边站岗的士兵,“是不是你在说我坏话?”
宋赫曦端起药碗,吹了吹,“药不烫了,快喝了吧。”
隔的老远,时悦就能闻见药的苦味,她朝后缩了缩身子,眼神十分抗拒,“咦,好苦!我一会儿再喝。”
宋赫曦哄着她,“药凉了就没效果,快趁热喝了吧。”
时悦伸手挡住面前的药碗,“等你走了我再喝!”
“要我喂你?”宋赫曦微笑,作势就要用小勺子喂药。
“不用了。”
时悦端起碗,捏着鼻子,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大口大口灌下去,一喝完就赶紧把碗丢在一边,随手拿了几个蜜饯猛地塞进嘴里。
宋赫曦暗暗记下了被时悦选中的吃食,他好笑道:“有这么苦吗?”
“当然!喝药比杀了我都难受!”
“那快多吃些甜的,你要吃一个月的药,明天我让人多送些蜜饯来,省得你苦的掉眼泪。”
时悦委屈,“能不喝药吗?”
“当然不行。”
时悦耷拉着脑袋,喝个药喝出了坚毅赴死的模样,“从前家里没钱,蓉姨不知道从哪得知苦瓜有营养,因着苦瓜便宜,她就骗我连着吃了七天,我本以为苦瓜是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没想到这药比苦瓜还要可怕。”
宋赫曦揉了揉时悦的脑袋,温声细语的给她讲道理,“不好吃也得吃,这样身体才能好,等你把身子养好了,就不会担心一阵风都能把你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