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普通钉子,而是贯穿一片下嘴唇的尖头银钉。
身着白色工字背心的二娃(橙色的葫芦娃,赵怀夕昨晚刚查的)正站在他后面,手里拎着个暖瓶。看样也是刚睡醒,修得极细、并染成发色同款的眉毛下,那双不怎么清明的黑眸依旧莫名传达出针对赵怀夕不友善。
看什么看?
真让人不爽。
赵怀夕用力笑了一下,然后侧过身从对方身旁快速走掉。
“你别说这小大夫懂得可真不少,小词一套一套的。”病友们继续早间闲聊,一个大爷回味道,“诊脉也有模有样。”
戴玉镯子的大妈往办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煞有介事地说:“我听说他来头不一般,好像来自有名的中医世家,从小跟着大师学习,后来因为犯了还是什么的,才从总院被调到这边……”
“真的假的?”众人议论纷纷。
“难怪我觉得他眼熟,前几年陪我老爹去挂那个专家号,好像就看见他在里面坐着。”
“肯定假的,他才几岁啊?哪有那么玄乎……”
终于熬到交班时间,赵怀夕随主任做最后一次查房,来到606,主任冲着吴秀娥热情唤道:“吴老师,昨晚睡得怎么样?”
赵怀夕跟在她后面,视线从两人紧紧相握的手穿越到病床与窗户间摆的那张折叠行军床上。
二娃正盘腿坐在上面。
真稀罕。赵怀夕想,一般极少会有年轻人给隔辈的老人做陪护。况且老人还能走能跳,思维清晰,实在没有陪护的必要。
这算什么?奶宝男吗?
“这是我高中的班主任,吴老师。”主任和赵怀夕介绍道,中年人回忆往昔时多少有些多愁善感,她絮絮叨叨念了一大顿,最后一段才将赵怀夕从走神中拉出,“吴老师邻居家前段时间失火了,她家也跟着遭了殃,屋子烧掉大半不说,那邻居还是个租客,连夜跑了,租房子房主不愿负责,邻里间闹得十分不愉快。”
“真是……”赵怀夕适度地表达出了遗憾和心痛。
吴秀娥一提这事糟心,拍着大腿道:“幸好受损失的业主们团结起来了,大家一起找律师,走法律途径。哎、骁骁,”她扭头问身边的二娃,“今天是不是鉴定机构的人要来啊?”
二娃点了下头,已经将行军床收拾好了,“我现在回去,他们九点到。”
“都八点十分了!”吴秀娥忧心忡忡:“正赶上早上忙的时候,这附近没有地铁站,能叫到车吗?”
主任突然‘哎’了一声,看向赵怀夕:“小赵,你是不是就住苑林茗家?”
“……”
赵怀夕心里一咯噔,十分迟缓地点了下头。
果然,主任眼前一亮,朗声道:“那你俩顺路,你顺道捎黎骁一程呗?他就在你家斜对面那个老小区,芳邻花园。”
赵怀夕:淦。
“这么怎么好意思啊!”吴秀娥忙摆手,“骁骁一大小伙子,又不是小孩,太给人大夫添麻烦了。”
“怎么会呢,反正赵大夫也要开车回家,多一个人还能聊聊天。是不是小赵?”
丝毫没有边界感的主任乐呵呵地等待赵怀夕的肯定。这也并非完全是她不懂人情世故,因为在赵怀夕入职的这一年里,这个年轻人的表现得实在是过于完美——温文有礼,古道热肠,人缘奇佳。谁有什么事过来求他那都尽全力提供帮助,从没犹豫过一秒。他好像永远都不会着急生气,慢悠悠地将所有问题都处理到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38床那个小病患因此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水豚大夫’。
住院部的‘交际花’,性格温顺,人畜害。
还很爱发呆。
赵怀夕慢慢呼出一口气,维持住表情:“当然没问题。”
“这事弄得……”吴秀娥过意不去,她是那种体面要强的老太太,不爱平白受人恩惠,但宝贝孙子能不那么辛苦,她也是开心的。主任则拍着二娃的强有力的肩膀称赞道:“这孩子身材真不,这刚二十吧,长这么高大了,就是穿衣服还像个小孩模样……呵呵,你跟着赵哥哥走,让他带你一程,省得大热天在街上傻站着打不到车。”
黎骁沉默地抬起眼,和比他矮半个头的赵怀夕四目相对。
对方过长的额发掖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皮肤白,五官也清淡,眼底还透着点睡眠不足的淡青。
猥琐倒不猥琐,就是爱笑。黎骁撇撇嘴。从昨晚上就一直冲自己笑。
……怪恶心的。
“我们走吧?”赵怀夕转身往外走,不愿留在这屋里多一秒,“虽然时间赶趟,但也不能小瞧早高峰的威力。”
黎骁背包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