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客宴上,裴二叔与自己在西疆的几个老友坐在一起聊天,在裴二叔的对面,坐着一帮贵女和公子。
这一趟宴席分成了两拨人,左手边是贵客区,坐的都是裴二叔、邢大将军、在纳木城有官职的长辈,而右手边是沈落枝的贵女朋友、一群公子,和邢燕寻、郑意、裴兰烬的年轻同僚们。
那些年轻人凑到一起的时候会叽叽喳喳的聊一些旁的话题,胭脂水粉啦,城东马市的新马啦,但是上了岁数的长辈们多是聊一些朝廷政事,聊着聊着,话题便扯到了“官道”上。
“听闻,郡主有意开官道呢。”
“这可是件为国为民的好事啊。”
“若是能开成,西疆当为郡主修祠建庙。”
一群人谈论间门,裴二叔抬眸看上了席坐上方。
他们是在郡主府的前厅落座用膳的。
郡主府的前厅很大,门窗尽开,用以通风,又以金玉雕成的屏风遮挡烈风,屋内并不冷,地面下有地龙燃烧,地面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地毯是以柔软的羊羔毛所制成的,就连京中都少见,显然是那位郡主的嫁妆。
而在席坐最上方,沈落枝与裴兰烬并肩而坐。
他们二人今日都是装扮过的,这等场合自不会失仪,男子俊美非凡,身穿一身绯色衣袍,腰系玉带钩,女子身穿月华色对交领长裙,优雅婉约,他们身后有一颗两米高的硕大珊瑚树,珊瑚树上摆满了夜明珠,夜明珠一晃,如水波般的光芒便映在沈落枝与裴兰烬的身上。
浮光掠影间门,熠熠生辉,一颦一笑时,满室惊艳。
兴许是珠光暧昧,又或许是气氛融洽,总之,当裴二叔看向他们的时候,只觉得这对未婚夫妻当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夫妻了。
按理来说,这一场迎客宴本该在裴兰烬的郡守府办,但是裴兰烬公事繁忙,便都由沈落枝一手操办了,左右他们都要成婚了,又分什么郡主府还是郡守府呢
裴二叔一贯向下压着的唇瓣微微勾起,抬手饮下了杯中酒酿。
他以长辈的角度,对沈落枝很满意。
席间门热闹非凡,裴二叔喝得尽兴,却没瞧见他的好侄子一直心神不宁的往席间门瞟。
裴兰烬一直在看邢燕寻。
兴许是知道今日是沈落枝要见裴氏长辈的日子,所以邢燕寻心里不痛快,一般人不痛快,可能会避开这个宴席,不来自找没趣了,但是邢燕寻却偏要来。
她今日也罕见的没穿武装,而是换了一身姑娘家穿的裙装,石榴红的对交领百褶裙,腰上系了一条银鞭腰带,挽了一个简单大气的侠女鬓,一根银簪落在她的乌发间门,察觉到裴兰烬在看她,邢燕寻抬起眼眸来,用眼角睨了一眼裴兰烬,继而转头就与郑意饮酒去了。
郑意大概不善饮酒,喝上两杯,面庞便全涨红了,他今日依旧是穿金戴银,往邢燕寻旁边一座,像是座金山似的,还总是偷瞄邢燕寻。
邢燕寻便故意在裴兰烬的面前与郑意表现得极为亲切熟稔她父与郑父都坐在对面,两家长辈瞧见了,也只是笑眯眯的互相敬了一杯酒。
邢家与郑家早有联姻之意,邢家有军、势大,郑家有钱,有路,他们两家若是能联姻,在西疆都能更上一步。
郑意又如此喜爱邢燕寻,瞧着邢燕寻对郑意也不是全然无意,那他们两家日后携手,也是蒸蒸日上啊
觥筹交错间门,整个宴席都越发热闹了,还有一些雅士站起身来奏琴献曲,一群喝大了的五陵少年们跑到院儿里去玩投壶。
邢燕寻也坐不住了。
她推开了一旁喝得坐不住的郑意,直接将郑意一下子推趴在了桌上,随即抬起眼眸,远远的瞥了一眼裴兰烬。
裴兰烬正在与同僚敬酒,他婚期将至,四周的同僚都在恭贺他。
但邢燕寻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他像是有了什么预感似的,下意识抬起眼眸看过去,他的目光透过一杯杯摇晃的清酒与一张张带笑的、模糊的脸,与邢燕寻正对上。
分明是他与沈落枝的宴席,但是他的心思却一点没有落到沈落枝的身上,只顾着看邢燕寻。
邢燕寻今日在席间门吃了一肚子的酸醋,脸上的表情便也不善,似笑非笑的提着眉,抬着下颌看他,与他的目光对上,那双狐眼便挑衅的望了他一眼,那股子吃醋闹脾气的模样便活灵活现的映在了裴兰烬的眼底里。
裴兰烬只觉得心口处像是被邢燕寻抓挠了一瞬似的,他不由得饮尽了杯中清酒。
但不知是不是这酒太烈了,一口酒入喉,在胸腔内烧出了一条火辣辣的路来,从喉管直通腰腹,一股莫名的冲动便在体内酝酿。
裴兰烬的眼前恍惚了一瞬,周遭的所有事物仿佛都出了重影,他的脑内涌起了很多他与邢燕寻相处的画面,在北山树下,在他的卧房里,在帐篷里,在西疆沙漠的乱石后,那样蓬勃劲瘦的身体,那双恣意妄为的眼。
“裴大人,这是怎的了”旁边有人诧异的喊了一声,正对上裴兰烬一双
略显迷蒙,眼尾泛红的眼,愣了一瞬后,不由得哈哈笑道“裴大人,几杯清酒便醉成这般,当真是不胜酒力啊”
众人一瞧,果真瞧见了裴兰烬那双泛着红的眼。
裴兰烬本是没醉的,他只是胸腹灼热,但是当身旁的人劝他下去休息一会儿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应了。
今日客人多,宴席间门难免有人吃酒打翻了杯盏,脏了衣物,亦或者突感不适,需要休息,所以沈落枝早早将靠近前厅的南院腾出来,将所有厢房收拾好,专门用作客房,供人短暂更衣,亦或居住。
裴兰烬与周遭的人告罪,继而转身退场,做出来想去外面休息一会儿的样子。
周遭的人都在言笑,这场晚宴太过热闹,竟没人注意到这位宴会的主人公在离开。
在裴兰烬临走的时候,他的目光下意识在周遭的人群身上搜刮了一圈,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沈落枝。
沈落枝正在与一群女眷说笑。
前厅内灯火如昼,烛光之下,沈落枝的衣裙熠熠生辉,面目泛着柔软和白皙的光,她似是正与人说到起兴处,根本没注意到他。
裴兰烬便悄无声息的向外走。
他从热闹喧哗的前厅走出来,走到了只有几个丫鬟穿行的走廊里,经过了那些喧闹的投壶少年,转进了安静的南院里。
比起来隔壁热闹喧嚣、灯火辉煌,酒水摇晃的前厅,南院只有清冷的月光和几间门敞着门的客房,客房门窗皆开,若有人入住,可以将门窗关上,后面再来的人便会知晓这间门厢房里面已经有客人居住了,免得发生两个客人进入同一间门客房的尴尬事。
裴兰烬挑了一间门最末尾,最偏僻的客房走进去,他进入厢房后等了大概几个瞬息,果然身后便悄无声息的贴过来了一个身影,两只纤细,但虎口指腹都有薄茧的手指贴到了他的腰腹间门,带着点怒意,酸溜溜的在他身上一掐。
裴兰烬的魂儿都要被掐散了。
他转过身,将邢燕寻压到了门上,顺势将门给关上了,他该去找门栓的,但是当那只不安分的小兽入怀时,裴兰烬将门栓给忘到脑后了。
他低头去吻邢燕寻的唇,却被她躲开,厢房中的门关着,但窗户却是大开着的,清亮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室内洒满清辉,裴兰烬看见那双狐狸一般狡黠的眼眸挤出来一个讽刺的弧度来,红唇一抿,满是讥诮的问道“裴大人这是在做什么呢自己的未婚妻还在前厅,你便迫不及待的要与我偷欢了吗”
她的声音是微微昂着的,带着几分挑衅,但是仔细听来,又带着几分酸楚和委屈,裴兰烬听见这些,便觉得腰腹间门的灼热直顶上头皮。
是他对不起邢燕寻。
他的燕寻那样喜爱他,因为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一个将门贵女,却要隐藏身份跟着他,他如此委屈她,当然要想办法给她最好的。
他给过沈落枝的,都该十倍的给她。
她的话才说完,裴兰烬已经将头埋在了她的脖颈间门,在她的耳垂旁厮磨,声线嘶哑的说道“燕寻,我明日便去办,明日,所有人都会知道她不洁了,我不会委屈你的。”
邢燕寻只觉得胸腔中的所有酸楚都被抹平了,她抱着他的手臂,一边伸手,用手指去勾他的玉带钩,一边挑着眉问道“那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还是沈落枝重要”
昏暗的房间门里,裴兰烬的唇色泛着晶莹的艳色,他狭长的瑞凤眼中满是邢燕寻的眉眼,邢燕寻几乎能够透过他琥珀色的瞳孔,看见自己的脸。
“你重要。”
邢燕寻看到那男子喉结在白皙的皮肉上下一滚,便听见了他的话。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答案,好似只要裴兰烬这样承认过,她就赢了沈落枝一头似的。
是沈落枝先来的又怎么样
沈落枝贵为郡主又怎么样
爱情里面是不分先来后到,高低贵贱的,她早便说过了,裴兰烬迟早会爱上她的。
就像是现在,就算是沈落枝还在前厅又如何裴兰烬爱的是她
当听到裴兰烬的话时,邢燕寻迫不及待的回吻他的唇瓣,她沉浸在这种满足里,像是一个真正的赢家一般。
不,这还远远不够。
邢燕寻用力的拽下了裴兰烬的腰带。
她要独占裴兰烬,她要将沈落枝赶出西疆去
等到明日,裴兰烬散播流言之后,她便要找几个人,去沈落枝的郡主府门前叫骂,把事情闹得极大,让沈落枝在西疆没有立足之地,将她灰溜溜的赶回江南
到时候,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嫁给裴兰烬了。
反正她也没做错什么啊,沈落枝本来就失节了,失节了的女子,被世道所不容,这不是很正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