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暴晒在太阳底下的靳叩叫得撕心裂肺,却唤不回陈轰远去的背影。
“老陈!!!我没力气了!!!”
离开演武场步入屋檐下的陈轰头也不回地朝后摆了摆手,回应了一声:
“我看你叫的力气不小啊!”
“陈轰!你等着!”
走在狭长廊道上的陈轰满脸悠哉,视线内出现了两人,一个板寸头,一个麻子脸,各立在廊道左右两侧望着他,似乎是在刻意等待。
“三儿,六子,咋了?”
走近的陈轰唤了二人一声,那被叫做六子的麻子脸先是走近,一张大嘴似乎长了三根舌头,劈头盖脸地朝陈轰问这问那。
“老陈!你说那小叩子是不是师傅亲戚呀?怎么一下子从杂役变成弟子了?”
“现在整个镖局上上下下都在传呢!你刚才去试他,有没有问出点话来?”
“如果不是亲戚,那是不是这靳叩给师傅送什么礼了?”
“欸欸!说说,说说,你是知道我的,我嘴巴最严了!”
“呜呜呜......”
这张利嘴可比凌迟处死还要磨人,不耐烦的陈轰一抬手便封住了六子巴拉不停的嘴,朝向正憋笑的老三,问道:“找我什么事?”
被陈轰问到的老三收了笑意,轻咳两声稳了稳心神,回答:“有一个刚入城做买卖的富商,谈成了一桩大生意,挣了不少银子,现在想雇佣人手押送银两出城,所以来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老三这头解释完,惹得陈轰一阵皱眉,问道:“这些银子存在钱庄不行吗?”
老三摇了摇头,重复了一句:“银子不少。”
这话倒是激起了陈轰莫大的好奇,旋即挑眉问道:“不少是多少?”
老三看了看陈轰,压低了声音说道:“百万两。”
“嘶——!”这三字让陈轰猛然倒吸一口凉气,面色一下凝重起来,牙关咬着前唇陷入了沉思。
“走水路不行吗?”
凝思过后的陈轰提到这番建议,但老三却马上摇头否认了。
“不成,这趟要去的是遽州。”
“嘶,内陆州府,焏王辖地!”
得到答复的陈轰只感觉到一个脑袋三个大,要知道这遽州地处西北,不光不通水路,辖地焏王更是与当朝帝王不睦!
正因如此,若陈轰等人押送如此巨量的财宝入遽州,一路上不仅要被各道官吏层层盘剥,更有可能被当朝章司视为眼中钉,真到那时,这趟出镖极有可能一去不还!
但纵使心中打定了主意不解这单,陈轰却还是对那百万银两心生贪念,所以依旧问道:“他是单独找的镖局还是贴的悬赏?”
“已经在城中贴了告示。”
“哈!蠢货!咱不趟这混水!”
老三这一回答,算是彻底断了陈轰的念头。
开玩笑,这告示一贴,真当城外的那闻风丧胆的金驹寨是眼瞎耳聋的?让那帮丧尽天良的疯子知道了,别说走到遽州,你敢带着这百万两走出十里地试试?到时候估计只有天知道你的四肢头颅分别在哪儿!
似乎对陈轰的反应早有预料的老三毫意外地苦笑了起来,继而又说道:“还有一件事,师傅拿到一个老友送来的信,需要我们转交给一个人。”
“信?八百里加急?又是去哪儿?”
陈轰算是有些怕了面前的老三,皱着眉头一连三问。
而这头的老三却听得连连摇头,手指了指廊道墙檐外的天边,答:
“就在城里的聚贤楼,收信人叫,‘偿爷’。”
“偿爷?什么鬼外号!”
陈轰不屑地吐槽了一句,抬手摸索了一番下巴,视线同样看向廊道外,双眸突然射出一道玩味的目光。
“这点小事儿,哪还用的着咱们,就让那个小叩子......我去!你他妈属狗的吗!六子!”
陈轰话还没说完,突然间怪叫一声,那捂着六子的手赶紧缩了回来,低眉看着手心一滩水渍,恶心得不行。
再抬眼,陈轰便将手伸向连连吐舌呸声的六子,借六子的衣裳狠狠擦拭自己手心的口水。
待擦拭干净,陈轰一脸嫌弃地瞪了六子一眼,摇着被舔舐过的手掌,快步逃离了廊道。
老三紧随其后追了上去,虽然没有听完陈轰的话,但已经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于是边走边追问道:“老陈,那小子到底怎样?”
陈轰甩着手掌沉吟片刻,嘴角轻轻翘起,答道:“弱,但有意思。”
——
“不是,师傅,你说让我押镖......就这?”
鸣震镖局的正堂内,陈轰等几名记名弟子围绕着一位朱颜鹤发的老者,齐齐看着满脸质疑的靳叩,内心努力憋着笑。
只见他们中间,那名老者生有一双尖刀眉,龙虎目,虽白发苍苍,但仍精神矍铄,遒劲有力的手掌抚弄着下颚美髯,笑得格外亲和慈祥。
“第一镖不分高贵贫贱,重在走出去,领会走镖一途,你切莫急功近利了!”
老者说话说得慢且温和,对靳叩的指点更充斥着宠溺偏爱,让一旁围观的弟子一不羡慕。
而听着老者教诲的靳叩虽勤恳地点了点头,但面上却还是残余着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拿着信函朝老者抱拳一礼,说道:“师傅!那徒儿去去便回!”
“去吧!”
交代一声后,靳叩领命而去,周围的弟子中,陈轰在靳叩离开后第一个提出疑问来。
“师傅,这小叩子自打做杂役起,便性情执拗,横冲直撞的,就这倔脑袋,以后怎么打点那些官道老鸟?还有,这二十来岁的靳叩,早就过了习武的年纪,您现在教他的,他得花两三天才能粗浅领略,我真不明白,您到底看上他哪儿了?”
陈轰一番话,说到了在座弟子们的心坎里,但他们围绕的师傅,却似乎对这些足以致命的缺点并不在意。
“这靳叩呀,跟我以前很像,同样在镖局当杂役苦力出身,同样一个劲儿地往前冲......他让我有点怀念啦,怀念年轻时的那股子劲儿!”
听着师傅沉醉过去的自语,陈轰等人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师傅年事已高,已经认不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