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确有不妥之处,大伯要怪罪便怪我,领证当晚我临时飞纽约出差,耽搁了四五日。”他声线略顿,侧目瞧了施婳一眼,似是?言安抚,“施婳并非有意对您隐瞒,而是同我商议好了,要待我得空时一同向您陈情。”
白思娴一家三口眼睁睁瞧着新家主将所有责任揽??自己身上,就这??堂而皇之护着施婳,仿佛生怕她受一丁?儿委屈。
不由得都是瞠目结舌,束手?策。
老爷子心里本来就没有太大的怫郁,他深知贺砚庭这样揽责,?是为了给他一个顺滑厚?的台阶,他便顺阶而下,略微颔首:“只是四五日,倒?罢了,但事出突然,老头子有许?话要单独同你们新婚夫妇深谈。”
施婳暗暗吁了好大一口气,她并不是怕爷爷生自己的气,而是怕爷爷动气伤着自己的身子。
见爷爷似乎并没有如她想象中那样愠怒,她的心绪
?渐渐镇定下来。
何况贺砚庭身上那股若有若?的木质香气,清冽而舒缓,本就有令她凝神静气的效?。
另外的三个人??就没有施婳他们这样淡定了。
白思娴率先大失颜色,她锐利的嗓音因为太??激动而哑了几分:“爸,这事儿就这??轻易落听了?老九?端端怎??会?施婳领了证?她??是老九的侄媳啊!这岂不是乱了辈分?传出去还不得贻笑大方?”
贺璟洺心里的想法?妻子是大体一致的,但他一旦面对贺砚庭就会变得唯唯诺诺,即便内心想帮衬妻子,却半晌憋不出一个响屁。
贺砚庭漆黑如潭的眸子森然?声扫落??她身上,白思娴登时浑身激灵,打了个冷颤。
他还未出声,白思娴却俨然已经被吓得噤了声,两股轻颤,不敢再?言一字。
施婳终??缓??了神,她坐直脊背,落落大方地开口:“伯母,我与砚庭皆未婚,?同处适婚年龄,男未娶女未嫁,两厢情悦领证登记,既不违法,?不违背公序良俗。还是说,如今这法律?良俗,都跟伯母您姓白了?”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皙白的脸颊上?唯有冷静。
连她自己都有些错愕,不知道哪来的底气,竟然??白思娴他们面??把自己同九叔领证结婚这样惊世骇俗的事?能用这样泰然的口吻说出来了。
贺砚庭有意?意地睨了她一眼,眸底的温度叫她捉摸不透,不知是满意她的回答,亦或是有所挑剔,叫她反倒心虚了半分。
主厅内寂然?声,人人各怀心思钳口不言。
良久,还是贺珩脸色青白地挤出了声,他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宛如丢了魂儿。
“婳婳,你是不是因为怨我,才会?九叔……你?九叔分明不该是这样的关系,是我害了你。”
订婚宴至今,他虽然始终心虚,惶惶不安,?不是没担心??施婳会同旁人交往。
但?论他如何殚精竭虑,事情都不似今日这般令他绝望。
他胸腔左侧阵阵钝痛,眼睑外沿都是红的,声音更是溢满了苦涩,仿佛自己奉若珍宝的东?被人生生夺走,憋闷得发疼,疼得他锥心:“婳婳,你这样做???是太冲动了,我固然有错,你怎??怨我都好,??你怎??能对自己的人生大事这样不负责任……”
施婳眉心皱了皱,听着他这副痛心惋惜的口气就觉得讽刺。
??她或?或少能猜出贺珩未必真的就一心爱慕徐清菀,那日订婚宴上的大龙凤,?半还有别的原因。
但是她对此完全不感兴趣,看着贺珩,只觉得好笑。
她扯了扯唇角,甚至有意?意地往贺砚庭身侧靠了靠,清灵的嗓音一字一顿:“堂侄,你这是脑补??度了,你我从??不??兄妹之情,我?收了你那样丰厚的嫁妆,怎????能还有怨怼之心?与砚庭结婚是我近年来最明智的决定,堂侄就不必为我忧虑了。”
寂静的空间里,人人都听得见贺珩痛楚艰涩的喘息。
更听得见施婳那声轻描淡写的“堂侄”。
一时间气氛凝固。
贺璟洺夫妇只怕是都愣住了,短时间内?论如何?消化不了这翻天覆地的辈分变故。
空气寂然良久,那个坐??施婳身侧,自始至终尊贵凛然,八风不动的男人。
却忽而发出一道淡淡的笑声。
这笑声很微妙,?很短促。
似是揶揄,?好似愉悦。
旁人是否听清施婳拿不准,她只知道自己被他这一声寡淡的戏谑扰乱了心神,耳后的肌肤不知不觉升温发烫。
这人……好端端的,笑话她做???。
半晌,还是端坐正中的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发话:“得了,都先散了吧,我有话要同老九夫妇聊。”
“爸爸,您!”白思娴固然畏惧贺砚庭的威势,但终究是心气不平,她面有愠色,显然还想再理论几句。
“够了,都住口,我今日只想听老九夫妇说话,你们三个先回去,把嘴封严?,但凡谁敢擅自将老九成婚的事透露给外界,我会直接将?从遗产继承名单除名。”
贺璟洺:“…………”
这一家三口终归还是灰头土脸地离了老宅。
??就算老爷子不严词威胁,他们?是不敢透露半句的。
毕竟??座的谁没有贺玺集团的股份,倘若贺砚庭这位掌权人的婚事??毫?铺垫的情况下骤然被揭露,那股价还不得绿油油数月。
贺玺股价下跌意味着他们每个人资产缩水,谁?不愿拿自己的资产冒险,?冒不起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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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位不速之客一走,主厅连空气都净化了几分。
贺老爷子手执橡木拐杖,堆满皱纹的脸上漾起笑意,他故作责备口吻:“爷爷刚才知道,原来咱们小婳那天打扮得那??漂亮,是去民政局登记去了。”
施婳长睫轻颤,她望着老爷子,心里的愧疚陡然加重,难以自抑地红了眼眶,嗓音温糯:“爷爷,都是我不好,我应该第一时间跟您说……”
自从被爷爷从莲岛接到京北,她就像一株孱弱的小草,依偎着爷爷这棵大树,享受着参天大树的滋养,??大树的养分呵护下长大。
现??昔日的参天大树已经迟暮,她本应反哺,却不想还??婚姻大事上擅作主张。
如?有选择,她真的不想对爷爷隐瞒。
“罢了,”老人嗟叹一声,“你既做了决定,爷爷尊重你的选择。”
“爷爷……”施婳有些哽咽,总觉得还有一肚子话要说。
??老人却打断了她,笑意慈祥地开口:“小婳,你睡得少,不如先回屋补眠,爷爷有些事要同老九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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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婳有些意外,她下意识看向贺砚庭。
只见男人略搭着腿,神情闲懒,清冷的眸淡淡睨着她:“去歇着吧。”
见他这般泰然,她才决定起身,细声说:“那我先回房了,爷爷。”
“好。”老爷子笑得轻松,“睡会儿,晚?再下楼来吃午饭。”
施婳脚步有些虚?地飘上电梯,?一路飘回自己卧室。
她委?猜不出爷爷会同贺砚庭谈些???,心里?少是惴惴不安的。
她丝毫没有睡意,反而拉开了窗帘,推开窗户,深吸着新鲜的空气,眺望远处。
?论如何,今日贺砚庭??爷爷面??拿出结婚证坦诚了他们的婚事。
她应该是欣慰的。
至少爷爷知道她已经给自己寻到了一条出路。
应该不会再为她费神忧心了吧。
施婳一时间陷入迷惘,??窗边发了会儿呆,才缓缓起身走进盥洗室。
大约是方才??楼下发生的情状到底有些刺激,她现??心神还不太平静,一时间?忘了洗漱打扮。
而是直愣愣地端起昨夜放入水培花瓶中醒花的郁金香。
小心翼翼地将一株取出,经??一夜,花.茎已经吸饱了水。
从立柜中选出一只扁方矩形的透明玻璃花瓶,蓄至中水位,以45度修剪根部,再动作轻缓地摘掉?余枝叶,最终一株一株直立放入花瓶中。
她从??闲暇的时候?喜欢养花弄草,只是近来工作忙碌,许久没有弄??了,因此手法难免生疏。
好不容易才收拾好,刚捧着沉甸甸的玻璃花瓶走出去,房门口就传来一阵沉稳的敲门声。
她忙不迭将花瓶??小几上摆好,手指上未干的水珠顺便擦拭??晨袍下摆,心?杂念地开了门。
她以为是连姨呢,哪成想门口赫然是贺砚庭这张深邃精致的面孔。
“……这??快就聊完了?”
施婳心率加速,?不知道自己??慌???。
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贺砚庭还没来??她的房间,记忆中他从未进来??。
何况她刚才一直??弄花,床铺?没收拾。
这个糟糕的念头让她有股想立刻关门将他拒之门外的冲动。
但到底是心存敬畏,她不敢,只立??门边,微微垂着颈,细声细气:“是要开饭了吗?稍等一下我很快下去。”
男人遒劲有力的腕骨不露声色抵着门边,眉目依旧清冷,唇角却勾起一丝若有若?的弧度:“怎??,太太的闺房见不得人??,不请我进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