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少平说的话信息量有点大,白明川又愣住了,满耳朵都是:田主任、福军叔、女子、润叶姐,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这娃绕了一个圈,表明的意思是他找县府的田福军主任了,田主任同意帮他,并让他把亲笔信带给他;这娃不简单啊!一步一个坑,差点让他在小水沟哩翻了船,你说你拿着“尚方宝剑”直接给他说嘛,转了这么大的圈干啥!
白主任一边腹诽少平,一边急忙站起身双手接过他递过来的信,得!这回成他毕恭毕敬双手接少平递东西了,整个都反过来了!他认真看了信的内容后,笑着说:“你娃有田主任的信,这事情好办了,我一定按照田主任的要求办事,你娃放心,一会我安排人下去通知:让王满银下午完工后放回家。”
“那就太谢谢白主任了,你忙,我放学从县城回来还没有顾得上回家哩!我的赶紧回去把这好消息告诉我爸妈,让他们放心,让他们记住白主任的情哩!”少平微微鞠躬后告离。
白主任站在原地微笑着说:“好!你回吧,不送你了。”
少平刚走出门,停了一下,突然转身说道:“白主任!对不起,我刚进屋前,不小心听到你电话,你需要自行车票啊?刚好我有一张,是县城百货公司的熟人给我的,我本来是想我哥办事情时要用才要的,如果你急用,你拿去先用解急,回头你弄下了再还我,可以吗?毕竟你帮了我家大忙啊!”
白主任一听少平说道有自行车票,并愿意让他先用,马上上前快步到少平身边,双手拉着他的手把他往屋里的长椅子上拉去,热情的说道:“来——来——少平啊!坐、坐下来说话,白叔给你倒茶,这个——你可帮了叔的大忙哩!”
白主任一边倒水,一边仔细观察他,这个时候,才对眼前的娃重视起来,心里想着:“在当前农村娃大部分都是破衣烂衫的年代,这娃一身新衣,整理干净的头发和新鞋,已经是鹤立鸡群了,看着还有些青嫩的脸庞,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中带着一丝坚定,透露出和本身年龄不相符的自信气质,这还是个农村娃吗?从他进门开始,一步一步试探自己,而自己一个公社大主任却跟着他的节奏走,想想老脸发红啊!这娃除了开始说了王满银的事情外,和那些求自己办事的大多数人的作法完全不同,只是保持和他一个意见,处处替他着想,自己却随着这娃的看似不经意行为下,一会一改变决定,这太不可思议了!再想想这娃所说过的话语和含有的信息,他这是隐蔽的告诉自己啊!而自己却没有理解,直到看到田主任的信,自己才知道小看了人家;还有这娃这个年龄却认识田主任,在田主任吃饭......县百货公司熟人,自己这个公社主任连一张自行车票都弄不来,而这娃随手就拿出来,这能是简单的农村娃啊!这娃今后要大有作为啊!未雨绸缪——对,从现在起,自己就多照顾这娃,打点关系,万一日后这娃成了厉害的大人物了,自己的付出就有了回报啊!”
想到这,他一边把茶水杯递到少平手中,随手把少平递给的票装进衣袋后挨着坐下说道:“少平啊!叔就直接叫你名字了,咱们是自己人,以后你直接叫我叔,不要再叫什么主任、主任的,叔这个公社主任,也不是多大的领导,没什么的,啊——”
又来了啊!花花轿子众人抬,越是嘴上说不在乎自己地位的人,那就是非常在乎!
“这回啊!你可帮叔解决了难题,有你这票,叔晚上回家就不用睡客厅沙发了啊!哈哈——看回去了我不好好收拾你婶子,敢给我甩脸子!哈哈——叔说漏嘴了,这样吧!叔不能白用你的票,一会咱们一起去工地上,叔亲自把你姐夫解除劳改,让他跟你回去,怎么样啊!噢——你别急走!这个——还有啊!公社工地伙房还缺一个女帮伙工,只要年轻勤快就行了,当然有报酬了,生产队的工分照算,工地管饭,一个月补贴十斤黄面、三十斤高粱面,还有十元钱;你看你的家人和亲戚有合适的我给你安排!”
少平还说什么啊!皆大欢喜!
下了楼,来到大院里,白主任亲自骑着偏三轮带着少平往工地疾驰而去。这时的县级领导才有资格配小车——北京212吉普,公社一级的是自配自行车,这偏三轮还是公社派出所的,被白明川这个大主任临时征用成为他的“专车”!
公社农田基建会战工地就在双水村的村头,东拉河的对面半山坡上。此刻,工地插着许多迎风飘扬的红旗,空中播放着高音喇叭的吼叫,人群象蚂蚁一样乱纷纷,手中的铁锨、镢头挥舞,架子车来回穿梭,还有许多挑着筐的身影穿插......场面壮观宏大,数不清的农民弯着腰,挥汗如雨,如同俄罗斯画家列宾的成名作《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一样让人震撼!
七十年代的中国,生产力还是很落后,工地上很少有机械,除了几台破旧的手扶拖拉机摇摇摆摆、慢腾腾的移动,大部分人还使用很原始的工具,用“人海战术”替代机械,一点一点啃,改造地壳表面的形状,这就是家长教训不好好学习的孩子时经常说的“修理地球”!
白主任带着少平直接来到指挥部的临时帐篷里,里面的副指挥长公社副主任徐治攻、武装干事杨虎高几个坐着喝水闲聊着,看到白主任时立即站起身打招呼,白明川直接吩咐道:“老徐、老杨!我没事,就到这转转,哦!老杨,你安排人现在去把罐子村的王满银叫到这,我有安排。其他同志先出去一下,我们谈一下工作!”
等到只留下的徐治攻、杨虎高后,指着少平说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双水村的孙少平,现在县立高中念书,下午带着县府田福军主任的信,就是王满银的事情,这是田主任的信,你们看——”
互相传着看完信的二人,一时间都不言传,看向白明川。
沉默了一会,白明川问徐治攻:“你看怎办?”
徐治攻立刻说:“那还有什么说的!让王满银回队去不就行了?”
杨虎高也立刻表态:“我同意徐主任的意见!”
“那好吧!就这样子,一会王满银带来了严肃教育几句,就让少平带走!”
二人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少平,心里想:“这娃是双水村的,孙玉亭的侄子?怎么看着象城里的娃,这白主任亲自带着来的,不像他平时的作法啊?随便叫人给我们言传一下就行了,不至于亲自跑一趟啊?”
杨虎高看向白明川笑着问:“白主任,你晚上回去吗?我今天到山上打了几只野味,你走时带上,让家里人尝尝。”
三人打趣了一会,听到外边有人报告:“白主任!徐主任!杨干事!罐子村的王满银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