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绕过她的手腕，将那红线缠绕好，熟练地打下两个死结，笑了笑：“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p>
以云睫轻微一颤。</p>
这一瞬，她甚至以为他知道些什么。</p>
可是他的神情，却很寻常，就像在说今晚会下雪。</p>
以云放下符咒，挂在红绳上的符咒，在她手边晃荡两圈，然后停下来，她尾指勾住三角形的符咒，淡淡“嗯”了声。</p>
可是他知道吗，她不会让他再陷入无望的彷徨中。</p>
她下定决心，知道她该怎么做。</p>
她该更早一点，做出选择。</p>
***</p>
夜里，外头突然起风，声声呼号，把窗户吹开，“砰”的一声，以云睁开眼睛。</p>
今夜无云，月色很好，从窗外洒在地板上，细小的雪尘在月下轻轻跳动，以云摸摸身侧，云洲玉不在。</p>
他的轮椅也不在。</p>
她蓦地回过神，爬起来，光着脚踩在地板，露台回廊上，云洲玉自己一个人坐着。</p>
这样冷的天，他只着中衣，面色被冻得僵硬，眼睫都结了一点点冰粒，将那张俊美的脸，镀上一层冷霜。</p>
他一动不动，好像对身体的冷，毫无知觉。</p>
以云抱着一件外衣，走到外头，披在他身上，难得一次责备他：“怎么一个人出来坐，不冷？”</p>
云洲玉摇摇头。</p>
以云握住他的手，被冰得一颤，他反抓住她的手，另一手指着月亮，呵了一口雾气：“我起来看看月，你就着急，这么粘人。”</p>
顺着他的手指，以云看到空中那轮月，缺了一角小小的弧度，望月不圆。</p>
以云“嗯”了声。</p>
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很酸涩，她算是确定，云洲玉肯定知道什么。</p>
是她自作聪明了，以为能瞒得住。</p>
这具身体上有云洲玉下的术，如果即将发生意外，他怎么会不清楚呢？</p>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现的，总之，不光她一直在忍耐，云洲玉也是，可是她一点没看出他的破绽。</p>
亦或者说，他已经习惯忍耐，面容向来如月色，清清冷冷。</p>
她压低声音：“你为什么不问我？”</p>
云洲玉抓紧衣领，他瞥过来，整个人像从冰天雪地里挖出来，总是耀眼如日的赤金瞳孔，也暗淡下去。</p>
许久，他哂笑，说：“我知道，一直我说反了，不是你粘我，是我想跟着你。”</p>
“不管你即将去哪里，我想跟着你。”</p>
他咬着牙，似乎想用笑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僵硬，然而动了动嘴角，终究笑不出来，问：“你要去哪里，带上我，不行吗？”</p>
以云垂着眼睛，轻轻摇头。</p>
见以云的反应，云洲玉的目光更凉。</p>
“我就这么不值得吗？”他惨淡一笑，微微合上眼，呢喃道，“不值得你为了我，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吗？”</p>
以云喉咙特别堵，用力咽咽喉咙，把那种酸涩感压下去。</p>
云洲玉主动推开她，将轮椅往后移，凝视着她：“也罢，三天够了，就当我做了一个三天的梦。”</p>
这个梦，对他不薄，真实得能够亲昵地和她相拥，原来还是梦醒更残酷。</p>
他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乖乖的，任她选择一条最正确的路，任她走上去。</p>
这回，他不会哭也不会闹。他已经长大了，就算被抛弃，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不是吗？</p>
他静静看着以云。</p>
以云往前小小走出一步，她嘴唇颤抖着，有什么在心中翻搅破碎，难以忍受，她小声说：“对不住，我一直瞒着你。”</p>
云洲玉冷笑一声。</p>
他拳头鼓起，指节泛红。</p>
以云又走近一步，手腕动作间，露出那枚符咒，符咒在两人眼底晃着。</p>
靠在云洲玉身边，她小声说：“你应该也知道，我迟早有一日会走，但是，我不可能回去时带着你。”</p>
云洲玉露出了然的神情。</p>
他面色淡然，眼角却倏地红起来，强迫自己看向别的地方，拳头捏得轻颤，极力忍耐。</p>
以云又说：“我是系统，你可能不知道什么叫系统，什么叫程序，换言之，我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p>
云洲玉垂着眼睛：“过客，所以你要走。”</p>
他一颗心，几乎凉透。</p>
“但是，我也是人，”以云蹲下身，将手覆在他的拳头，拢住，说，“所以，我也有私心，我愿将所有私心都留给你。”</p>
云洲玉从情绪中抽出心绪，大脑活泛了一下。</p>
私心？他想，她会留给自己什么，该不会是一个吻吧？</p>
对啊，临别的一个吻，或许也不错。</p>
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苦呢？</p>
他不甘心，他紧紧盯着以云，便见她深深吸一口气，说：“我不能陪你一辈子，但我能陪你四十八年。”</p>
云洲玉愣住。</p>
什么意思，四十八年？</p>
不是天，是年？</p>
琢磨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他的眼珠子几乎被冰僵，迟钝地转着眼珠，刚刚极度隐藏的愤怒、不解、不舍、悲伤，猛地被荡开，眼中都是惊讶之意：</p>
“你不是今晚就走？”</p>
以云反问：“你希望我今晚走？”</p>
云洲玉懵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寒冷的血液一点点奔腾起来，耳膜正一阵一阵地跳动着，身体知觉猛然回归，一阵阵冷气，与他身体的血气相互冲撞。</p>
他用力抓着她的手，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没骗人？”</p>
以云抿着嘴唇，目中透出轻松的笑意：“我骗过你么。”</p>
云洲玉怀疑自己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到，一阵晕眩。</p>
确实，他能感知有一种力量，在操纵以云，他不是没想过办法，但是办法到底是在以云身上，去与留，都是她能决定的。</p>
他冥冥中感到，时间一点点消磨，直到要殆尽，怎么可能不伤心，怎么可能不愤怒？</p>
可是，确实如以云所说，那种力量虽然还在，但是，时限被延长了。</p>
这就是她的私心，她想留在他身边。</p>
不是他一个人无望的期待，她回应了。</p>
光是这个认知，足够云洲玉呼吸急促起来，他紧紧抓着她的手，就怕放手，她会离开。</p>
以云问：“这样，你还会怪我吗？”</p>
云洲玉似是想笑，但又笑不出来，双手按在眉间，好一会儿才稳定情绪，又问了一次：“四十八年，是真的吗？”</p>
以云还半蹲在他身旁，她点点头，这是她能做到的极限。</p>
倒计时还剩下六个时辰时，她终于还是出手了。</p>
她用一个折中的办法，没有完全背离穿越局，但作为母系统，她擅自动用权力，改变人躯时间参数，让倒计时变成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按照穿越局那边，小世界里，一年等于一刻的更改，她一共还能再待四十八年。</p>
而在穿越局那边，十二小时后，穿越局会回收人躯程序，之后一定会进行各项检查活动，还有监测人躯的录像，她存在意识的事，被曝光，也只是时间问题。</p>
一切掩饰不住，她会自首。</p>
后果她不必多想，只要此刻，能陪他多一点时间。</p>
她想，她一定也染上了云洲玉的疯劲。</p>
云洲玉低头看她，问：“那我要一辈子呢？”</p>
以云轻叹：“你会怪我。”</p>
云洲玉不给她犹豫的时间，往椅背靠，神色是冷淡倨傲的，勉勉强强说：“那我再活四十八年。”</p>
“你记住，”云洲玉手指轻戳她额头，微微眯着眼睛，试图掩饰自己目中闪烁，重拾自己的威风，嘴中恨恨强调：</p>
“是我陪你再过四十八年，不是你陪我。”</p>
所以，谈不上怪不怪她。</p>
他怎么舍得怪她。</p>
偷得这四十八年，是他的荣幸。</p>
以云推着云洲玉到房中，房中温暖流经四肢，两人皆是一颤，</p>
云洲玉抓着以云的手，以云顺从地坐在扶手上。</p>
他闭上眼睛，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心中涌着温柔的波涛，在这氛围极好的时候，轻声而又郑重地说：“还有个事，我想问你很久。”</p>
严肃口吻，让以云不由又提起心来，刚刚那番坦白，也耗费她不少心力，怕云洲玉还不高兴，忙问：“什么事？”</p>
云洲玉赤金色眼瞳眸光流转，他挠了挠脸颊，倏然想到什么，目光笃定：“我们来生孩子吧。”</p>
以云：“？”</p>
云洲玉：“我想好了，有十二层楼，这么大的空间，至少要十个。”</p>
以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