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生了,愚喊弟弟起床,喊弟弟帮忙生火煮水,然后愚去叫接生个阿婶过来帮接生。”阿洁婶渐渐缓过神来,镇定地安排着。
“好。”骄阳爽快地答应着。
骄阳利索地水缸里漂起几勺水,倒进锅头里,接着把干松草放在炉底,用火柴点燃,看着炉底熊熊烈火,骄阳叮嘱弟弟看好炉火后,疾步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阿婶,妈快生了,帮妈接生吧!”骄阳来到阿婶家门前,用力的敲打着阿婶的大门。
“旺!旺!旺!……”被干扰清梦的阿婶家犬对着骄阳吠了起来。
“瞒人(谁)呀?”阿婶听到屋外响声,已起了床,并一把推开了房门。
“狗打死!”阿婶一边和阿柏古打招呼,一边呵斥自己的狗。
狗听到主人训斥后,夹着尾巴怏怏离开。
“脉介(什么)事呀,系唔系愚嫲(是不是你妈)要生了?!”阿婶看着门外的骄阳,已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因为她也知道阿洁婶快生小孩子了,预产期也就是这几天。
“嗯,捱(我)妈快生了。”
“好,马上过去,火生(烧火煮水)哩么?”阿婶随口问了一句。
“生了。”
“愚快回去帮愚妈,马上到。”
“嗯。”骄阳请到阿婶后,一溜烟的往家里赶……
“草纸,帮拿草纸……”骄阳刚跑回家,便听到母亲正在招呼自己。
大锅里的水正冒着热气,向阳不停地往火炉里添柴草,两颊涨得通红。
“嗯。”骄阳从抽屉里掏出一大叠草纸,递给了母亲。
母亲接过草纸,折成方条后,小心翼翼的塞进了自己的内裤里。
“阿婶喊到了吗?”阿洁婶焦急的问道。
“来了!”说到曹操,曹操就到,阿婶提着一个褐色的卫生箱,快步来到阿洁婶的床前。
“帮提一壶热水过来。”阿婶吆喝着骄阳。
骄阳忙从锅里提了一壶热水,阿婶从卫生箱取出一把剪刀。
“把剪刀拿到锅里用沸水消毒,并帮捱(我)拿一条毛巾过来。”阿婶指挥着干这干那,骄阳被搞得团团转。
“莫紧张,阿妹。”阿婶把毛巾在开水浸泡后,然后捞起后,把阿洁婶的裤头解开,再不断用热水擦拭阿洁婶的身体。
“啊,哦……”阿洁婶痛苦地呻吟着。
借着灯光,阿婶仔细地检查着阿洁婶下身的变化,发现羊水破裂,子宫颈口已完全张开,知道胎儿很快就要出来了。
阿洁婶此时生小孩,已是第三个,由于有生前两个小孩的经验,再加上旁边有接生婆阿婶,阿洁婶倒不是特别害怕,但生孩子的巨痛还是把阿洁婶折磨得大汗淋淋。
“用力!用力!……”阿婶大声的叫唤着阿洁婶。
“阿伯,阿伯,……”房门外向阳听到母亲痛苦的叫唤,不由得急得直哭起来。
“弟弟唔哭,阿伯事嘅。”骄阳把弟弟拉到一旁,以免干扰到了母亲。
“晓?鸡哩么(会不会杀鸡)?”阿婶一边帮阿洁婶接生,一边提醒骄阳。
“晓得(会)”骄阳愉快地答应着,骄阳只过比向阳大几岁,正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人小胆大,已帮母亲?过鸡。
骄阳从鸡栏里捉出一个“鸡乱欸”,叫弟弟帮忙拿来大海碗公和菜刀,接着一脚踩着鸡的翅膀,一只手按住鸡头,拿过菜刀,随手就是一刀,殷红的鸡血顺着鸡的脖子瞬间哗哗地流到了大碗海公里,也有一部分鸡血飞溅到地上,然后骄阳把已割断脖子的鸡扔到了地上。
被割断脖子的“鸡乱欸”翅膀扑腾了几下便没了动静,眼睛从此失去光泽,再到永远闭上了双眼……
骄阳把鸡血从地上端起来放在桌上,把刚?的鸡放入刚烧开水的锅里迅速搅拌后马上捞起,和弟弟蹲在地上脱起了鸡毛。
“哦呀!哦呀!哦呀……”伴着婴儿清脆响亮的啼哭,阿婶手中已多了个血糊糊的小生命,阿婶用剪刀把脐带剪断,再在被剪断的脐带口涂了消炎药粉。
小生命可能是刚来到陌生的人世,虽然已经过阿婶的简单包扎,但仍带着对未知世界的惊恐不停地啼哭,小脑袋上一绺头发仍湿辘辘的,小眼睛却贼亮贼亮的,阿婶叫骄阳找来一杆称,体重约有5斤,可能是母婴营养不足,显然偏轻了点。
“男嘅还系女嘅?”阿洁婶刚经历一场生死之痛,清醒后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女嘅,恭喜喜得千金!”阿婶面带笑容,由于阿洁婶前面两个都是儿子,再添个女儿是再好不过的了。
“哦。”阿洁婶再次喜为人母,嘴角露出宽慰的话。
阿婶帮阿洁婶把血衣褪下,再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阿洁婶额上渗着大粒的汗珠,看着躺在一旁慢慢安静下来的女儿,不由得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别看骄阳只有十岁左右的样子,但?鸡,切鸡肉,炒鸡子酒……一点也不输过大人,而弟弟向阳则旁边打下手活,两兄弟配合得非常默契,阿洁婶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阿婶顺利帮阿洁婶平安接下新生婴儿,告诉了阿洁婶和骄阳一些注意事项,骄阳送给阿婶小半篮鸡蛋后便离开了。
早在几个月前,骄阳就在母亲的指点下,在山后刨了一些不知名的树根晾晒干,在母亲生下婴儿后的首月,骄阳除了每天炒鸡子酒给母亲吃外,还每天用这些树根煮至水沸,然后放至温水后,再给母亲洗澡,不但懂事,还非常孝顺,阿洁婶刚生完孩子,身体非常虚弱,但有骄阳的悉心照顾,身体复原得也快。
骄阳英年早逝的遗腹女起名念亲,有思念亲人的意思,等到念亲满月的那天,在祖亲的指点下,骄阳把一篮的鸡蛋放进水锅里,并添加几粒曲,煮熟后鸡蛋便变成红色,骄阳提着一篮的红鸡蛋挨家挨户的送,算是答谢乡邻和给念亲办满月了。
骄阳常常帮忙带我的念亲,向阳有时候也争着抱,但年纪太小,抱不动。在念亲满月后的几个月,遇上天气好的时候,阿洁婶会抱念亲到禾坪一边喂奶一边晒太阳,村里的一些老叔老婶也会凑上来嘘寒问暖。虽然还未解放,但乡村民风还是纯朴的,一些好心的村民也会送上一些红薯等五谷杂粮的,以救济阿洁婶可怜的一家子。
在念亲长满十个月时,阿洁婶便断奶了。记得断奶的那天,念亲可是哭得死去活来,念亲暂由骄阳抱,阿洁婶则躲在了邻居家。虽然听不到念亲的叫喊声,但毕竟母女连心,阿洁婶的心还是隐隐作痛,后来,骄阳好不容易才把念亲哄入睡。
断奶后,念亲便开始吃粟米粳粥,是当地婴儿除母奶后的主食,用粟米、曲等近十种食物碾制而成,加水用调羹边搅拌边煮,煮熟后,黏稠稠的,红通通的,非常诱人。阿洁婶用左手抱着念亲,右手则一边调羹一边往念亲小嘴里喂羹。念亲并不是很情愿配合,常常把小嘴躲来躲去,有时甚至直接推开调羹,惹得阿洁婶常常大为光火,几次想张开巴掌打淘气的念亲,但看着这幼小的生命,刚张开的巴掌又心痛的缩了回去。
在一周岁的时候,念亲终于学会了走路,看着念亲迈着一双小腿在禾坪里呀呀学步追赶着骄阳和向阳,一家子其乐融融,阿洁婶觉得再苦再累也还是值得的!
念亲和骄阳、向阳在禾坪嬉戏,本来玩得甚欢,却没想到天空突然变黑,并吹起了阵阵大风,阿洁婶见状赶忙抱起女儿往家里躲,在晚上的时候,阿洁婶陪着女儿在床上玩,女儿额上不时冒汗,并时不时会打喷嚏,第二天念亲醒来后又打喷嚏,而且打出了不少清鼻,因孩子还太小,阿洁婶不敢给念亲随便服药,便带念亲到村里的卫生所去看病。
“唔使紧张,只系偶感了风寒,服两剂药就没事。”郎中给念亲打了脉门查看了喉咙鼻子后便开药。
“没事就好,多谢医生。”阿洁婶紧绷的心慢慢舒展开来。
村里的卫生所虽然简陋,但作用还是挺大的,村里的村民有什么病,都会到卫生所找郎中先看看,开一些简单的药,像一些小毛小病的,都不用离开村门,如果严重的,村里的郎中会建议患者到梦江医院进行救治。
阿洁婶带念亲回家后,依照郎中的叮嘱,按时给念亲服药,过了不久便痊愈了。
关于念亲,向阳如下口述。
“关于捱(我)老妹(念亲)捱(我)记得两件事,一件事,捱(我)就系话了佢(念亲),佢就走呀嘿,问佢等人,佢等人就话,麻布岗个里上?(了),尾下一直寻等去哦,寻到彩虹桥,捱(我)伯(阿洁婶)就挑碳里出呀个哩(出到那里)转(回来),然后就带等佢转;另一件事就系捱(我)老妹得(掉)呀井里,老妹去挑水,好久未见担回来,快速跑过去,发现妹掉在井里,捱(我)就大声话救人,妹掉在井里,邻居闻声迅速拿到竹篙,把老妹寻救上来。”
骄阳后来去了海外,向阳到外地求学工作时,念亲嫁到了H岛时,阿洁婶就跟随女儿去了H岛居住,后来向阳从外地工作回来后,便把阿洁婶从H岛接回。
“出H岛接母亲回来时,当时经济很紧张,在H岛港口城市时,母亲住旅社。在外面露宿,返回省城时,母亲和都没住旅社,都露宿街头。”向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