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红石峡的一幕幕。
石磊的血性,王老二的绝望,石三公的冷酷,还有那些村民们麻木又恐惧的眼神。
张海涛和陈斌他们,把红石峡当成一个“问题”,一个“事件”,一个需要“处理”的烂摊子。
但在叶凡眼里,它是一个病人。
一个病入膏肓,心脉瘀阻的病人。
想治好这个病人,靠那些副局长们开会、发文、搞工作组,是治标不治本。
那等于给一个心脏衰竭的病人吃止痛片。
必须找到病灶,切开,清创,缝合。
而病灶的核心,就是“不公”和“不信”。
几代人积累下来的不公,和对一切外来“官家”的彻底不信。
他睁开眼,眼神清亮。
他知道自己的第一刀,该从哪里下了。
他拿起手机,没有打给名单上那些看起来最有权力的公安局或者水利局副局长,而是翻到了信访局副局长——钱卫国。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睡意惺忪、带着几分官场老油条特有慵懒的声音。
“哪位啊?”
“钱局长,你好,我是叶凡。”
“叶凡?”对方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语气立刻变得客气又疏远,“哦,叶组长啊,这么晚了,有什么指示?”
这声“叶组长”,叫得意味深长。
“指示谈不上,想请钱局长帮个忙。”叶凡的语气很平静。
“叶组长客气了,有事您吩咐。”钱卫国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需要一份材料。”叶凡说,“关于红石峡,过去十年,所有来县里、市里上访的卷宗。越详细越好,包括每一次的上访诉求、处理结果、还有当事人的口供笔录。明天早上八点前,我需要看到它。”
电话那头,沉默了。
足足过了十几秒,钱卫国才用一种古怪的语气开口:“叶组长,这些都是陈年旧案,卷宗都堆在档案室最底下的仓库里,积满了灰。一夜之间找出来……这工作量,恐怕……”
“我知道有难度。”叶凡打断了他,“所以,我不是以组长的身份命令你,而是以医生的身份,请求你。”
“医生?”钱卫国更糊涂了。
“对。”叶凡的声音,透过电波,清晰地传到对方耳朵里,“我现在要给红石峡这个病人做一台大手术,这些陈年旧案,就是他的既往病史。没有这些,我这刀,下不去。下错了,是会出人命的。”
“这……”钱卫国被这套说辞彻底搞蒙了。
“钱局长,我知道让你为难了。这样,你不用派人,告诉我仓库在哪,我自己去找。”叶凡顿了顿,抛出了最后的筹码,“另外,再帮我准备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顶帐篷,两张行军床。”
钱卫国彻底懵了,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县领导打电话,而是在跟一个疯子说话。
“叶组长……您要帐篷干什么?”
“钱局长,我这个组长,没有办公室。”叶凡的声音里,忽然带上了一丝笑意,“所以,我决定从明天开始,把我的办公室,直接搬到红石峡的村口。什么时候问题解决了,我什么时候撤。”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钱卫国不说话了。他混迹官场半生,从未见过这种打法。
这是要……扎在村里不走了?
这是要把自己变成一个活靶子,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去?
这是何等的魄力和疯狂!
良久,钱卫国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叶组长,我明白了。明天早上八点,东西会准时送到您手上。一样,都不会少。”
挂了电话,叶凡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眼神平静而坚定。
张海涛,你不是要我唱戏吗?
好。
那我就搭一个谁也拆不掉的台子,把所有人都请上台。
我当医生,你当观众。
看看这台手术,最后是谁给谁,开膛破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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