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谈话,就以白河的这番话作为了结束。</p>
苏越心听得很认真，也考虑得很认真。她思考很久，告诉白河,自己比较想学那种可以赚钱的手艺，白河就带她去了图书馆,教她怎么找相关的材料和书，还帮她先选了一部分——</p>
植物花卉、甜品制作、手工饰品……</p>
他选的全是感觉苏越心会感兴趣的东西。既然苏越心本身喜欢漂亮可爱的东西,那做这些说不定会顺手一些。正好他现在娃衣已经做得很顺手了,要是苏越心学做饰品的话，两人还能做个搭配……</p>
白河想得很美好，然而苏越心她有自己的想法。</p>
苏越心的学习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将自己手头的入门资料给看完了,看完后似是不太喜欢，便又自己去找了些别的入门书籍——</p>
桥梁建设、金属加工、电脑装配……</p>
她看得快,换得也快。虽然觉得她后面找回来的书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白河觉着她有兴趣就行，也没多管。</p>
直到某一天,他发现苏越心捧着一本《家装水电工自学手册》,一本正经地坐在沙发上看。</p>
白河：……</p>
白河：……？？？</p>
他的内心隐隐冒出了些不好的预感,但出于对苏越心的尊重，他依旧没有干涉。</p>
于是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苏越心手里的书从《家装水电工自学手册》,换成了《水电工·从入门到精通》,没隔几天又变成了《电工自学考证上岗一本通》……</p>
直到某天他家里水管堵住，亲眼看着苏越心非常镇定地上前，拆卸疏通一条龙，还顺便给换了根新水管的时候……白河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沉默好像导致了某些微妙的、不可逆的后果。</p>
“上网买些水槽?滤网吧。”她搞完水管,转身还很认真地和白河说，“你这水管不行。书上说这种软管很容易堵……加个滤纸会好一些。”</p>
白河：“哦……哦。”</p>
……算了，修水管就修水管吧。她喜欢就行。</p>
不?苏越心喜欢归喜欢，想要找一份相关的工作还是没那么容易的。</p>
工作经验也好，待人接物的经验也好，她都很欠缺。而且最重要的是证件问题——这年头，想要在证件不全的情况下找一份正经工作，也不是那么方便。</p>
这些都是急不来的事。苏越心一开始还挺关注，不?很快就被白河吸引走了注意力——</p>
在她修完水管后不久，就听白河说，要带她出去玩。</p>
丰市有个古镇，尚未完全商业，依旧保留有强烈民俗气息的那种。白河查到他们中元节会有为期三天的放花灯活动，就提议和苏越心一起去看看。</p>
苏越心在网上看了些以往活动的照片，果然很感兴趣，又听白河说打算在镇上住几天，更是开心。</p>
“这种有古老气息的地方，看着‘食物’就很的样子。”她趴在沙发上，用ipad浏览着古镇的照片，黑雾凝成的两条小腿翘在空中，一晃一晃的，看上去十?满意。</p>
“中元节前后，‘食物’的种类也会变……真好。”</p>
“嗯。那种地方特色小吃应该是蛮多的。听说中元节还会有蒸面……嗯？”</p>
白河话说一半，才意识到，自己说的食物和苏越心说的，可能不是一码子事。</p>
……算了，管他呢。</p>
他侧头望了眼苏越心，又默默收回目光，继续手上的工作。</p>
她开心就好。</p>
今年的中元节是阳历八月八日，白河准备提前两天?去，为此先加了一周的班。</p>
苏越心是真的挺期待，还自己打包了行李——除开人身穿的两套衣服外，她还挑了自己最喜欢的几套娃衣，整整齐齐地码在了一个糖果盒里。</p>
白河在检点出行物品时顺手打开看了眼，望着最上面那件衣服，莞尔一?：“你怎么把这件也带上了。”</p>
那是一件小小的白色洋装，蕾丝圆领，背后有个很大的蝴蝶结。</p>
白河对这件衣服很有印象，毕竟这算是他亲手做出的第一件小衣服，从设计到动手全是他一手包办，衣服上还被他加了落款——不?平心而论，这衣服做得实际并不算好，很小瑕疵。</p>
随着白河的手艺日渐纯熟，这件衣服的劣势越发明显，苏越心却一直挺喜欢的，虽然不常穿，却总会拿出来看，很珍视宝贝的样子。</p>
这次出去玩，白河倒没想到她会把这件衣服也带上。毕竟不管是买的还是他手制的，比这件好看的海了去了。</p>
可显然苏越心并不这么认为。她从白河手里将这小衣服又夺了来，小心翼翼地又放回了糖果盒里。</p>
“就要带这件。”她非常坚持。</p>
看她这么坚持，白河也就不说什么了，只笑着站起身来：“行，那就把它带着——你还有什么东西要拿吗？检查一下，我们就走了。”</p>
他们原定出发的时间是下午，预计能在晚饭前抵达古镇。不料临出发前公司又临时有事，白河迫不得已又回了趟公司，以至于他们真正出发时，天都已经开始黑了。</p>
不?这也不是全无好处——起码路上的车子少了。</p>
前往古镇需要通?一道环山公路，整条路上安安静静的，伴着晚风朗月，让白河恍惚生出一种寂寥而又满足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他装进了这个小小的车厢里。</p>
苏越心见周围没人，也趁机恢复成了人身装扮，正坐在副驾驶座上，透过挡风玻璃，专注地看着天空——</p>
此时临近中元，月亮也已接近全圆，显得??饱满。悬在无星无云的夜里，更显明亮。</p>
“这月亮……”苏越心缓慢地眨了下眼，“看着好像很好吃。”</p>
白河：“……”</p>
他一边开车一边认真反思了一下，确定今天出门前带她吃?晚饭了。</p>
以防万一，他还是伸手在储物格里摸了摸，掏出一个蛋黄酥递?去——他现在发现，苏越心对这种又好看又好吃的点心最没抵抗?，正好给她解解闷。</p>
苏越心打开包装，抬眼往他脸上一扫，语气淡淡：“你刚才是不是又想笑我？”</p>
白河：“？”</p>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他立刻道。苏越心面无表情地咬了口蛋黄酥，慢慢嚼着，等咽下去了才道：“我看到了。你脸颊动了。”</p>
白河：“……”</p>
“好吧，是有一点。”他顿了一下，说了实话，“不?不是觉得好笑，只是觉得……有点惊讶。”</p>
苏越心：“嗯？”</p>
“因为人类一般不会这么说。”白河想了想，道。</p>
苏越心：“那你们会怎么说？”</p>
“……”</p>
白河抬头看了下窗前的月亮，沉默片刻，轻声道：“不好说。不?我的话，应该会说……今晚的月色真美。”</p>
“哦，这样。”苏越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两手捧着蛋黄酥，低头不知想着什么。</p>
跟着便听她道：“好看是好看。不?我的话，还是更喜欢太阳一点。”</p>
白河：“……”</p>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跑题了？白河有些哭笑不得地想到。</p>
而且为什么是太阳……他记得苏越心以前也没表现得有稀罕太阳吧？甚至还会为了躲太阳而成天缩在衣柜里……</p>
用她的话说，虽然不是很怕太阳光，但被照着还是会有些不舒服……这样也算喜欢吗？</p>
白河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p>
他侧头看了眼正慢慢啃着蛋黄酥的苏越心，正想再问些什么，忽见苏越心皱起眉，默默将蛋黄酥放了下来。</p>
“？”白河?神观察着她的神情，觉得有些不太对，“怎么了吗？”</p>
“没事。只是又觉得有些吵了。”苏越心说着，用手将耳朵捂了起来，“又来了。好烦。”</p>
“……”白河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是又听到那种声音了吗？”</p>
类似的情况，以前也有?。白河也不知道是该叫幻听还是什么……按照苏越心的说法，这是一种催促。</p>
来自某个神秘存在的催促。那东西似乎一直在“看”着她……或者说，关注着她。</p>
苏越心之前就时不时有类似情况出现，不?频率没这么高，每次也只是难受一小会儿，有时实在不舒服了，就会自己找地方蜷起来睡上几?钟。</p>
这两个月不知道怎么事，发作的频率却像是越来越高，苏越心的反应也越来越大。</p>
像现在，她的脸色都已变得??难看了。两手死死捂着耳朵，双眼紧闭着，像是正努力忍耐着什么。</p>
“不要看我了。”?了好久，才听她低声开口，语气一如既往得清冷，说出的话里却像是隐隐掺着狠意。</p>
“看下去，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p>
“……苏越心？”白河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一时搞不清她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你还能坚持吗？要不先去后座躺着吧，我先带你去……”</p>
“没事。往前开。”苏越心缓缓睁开眼，身体无声无息地消散为黑雾，很快便又为小小的一团，飘在座位上。</p>
——她现在估计真的很难受，连迷你版的人形都懒得做了，就维持着那么黑乎乎的一团，逃避般地往后座的零食袋里钻。</p>
她缩进零食袋里，小声咕哝了几句。白河没听清她的话，只能担忧地往后看看，想想还是踩下刹车，跟着转起了方向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