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冰带着谢不归回了寝殿休息, 仔细为他检查了身体，还好，他只是有些虚弱, 并未有魔气侵入体内, 檀冰稍稍放心, 任由他随意在床榻上爬来爬去。</p>
他虽然回来了, 但心底不安还是丝毫没有减少，谢明瑶对他起誓他也无法做到完全安心，总会想，她的世界是怎样的, 在她的世界里是否也有类似他的人，既然有同样的她和苏芷汐, 那也许真的会有他这个人。</p>
那个世界的他是什么样子？</p>
与她是什么关系？</p>
又或者，什么关系都没有？</p>
在她的世界里，又有多少男子和她关系密切？</p>
她又是什么身份, 做过什么事？</p>
他想知道很多, 但这一切恐怕都得等到了那里才知道。</p>
离开这里对他来说其实一点儿都不难, 毕竟这天下除了谢明瑶, 也没有什么他留恋的东西。</p>
在遇见她之前，他心里想的只是将弟子培养大，传位下去后再自行了断。</p>
在溶雪宫呆了千余年，他早就活够了。</p>
殿外传来响动, 檀冰面色冷淡地望过去, 走进来的不是什么婢女和侍卫, 是师无音。</p>
他竟然还敢来这儿？</p>
谢明瑶不在, 他就不怕死在这里吗？</p>
“我知道你很想杀我。”</p>
师无音感觉到他周身凛冽骇人的杀意, 没有丝毫退却, 十分平静地走进来。</p>
“你想杀我，应该不是因为想要降妖除魔，阿瑶就是最大的妖魔，你却一直陪在她身边，甚至助纣为虐，如此看来，你想杀我只是因为我破坏了你和她。”</p>
师无音说话有点尖锐：“还因为我曾经差点和她发生什么。”</p>
稍顿，他又改了说法：“不，是因为我确实和她曾经发生过什么。”</p>
“闭嘴。”檀冰冷酷地打断他的话，降魔剑立于殿内，激得师无音不得不后退。</p>
“听不下去了吗？其实我们同病相怜。”师无音语气莫名。</p>
檀冰微微蹙眉，看着他的眼神好像看着死人。</p>
“你要恨也不该只恨我一个，你可知在你我之前，她还有一个真心在意过的人？”</p>
此话一出，檀冰倏然站起，身姿挺拔优雅地步下台阶，开口说话时是自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冷高贵。</p>
“你说什么？”</p>
观察着他的反应，师无音笑了：“看来你并不知道。”他突然就很开心，“果然啊，谢明瑶就是谢明瑶，哪怕是对你也有所保留是不是？她至少没有骗过我这一点。”</p>
他往前一步，无视降魔剑迸发的冷光：“在你之前，她还与一只妖关系密切，你知道这回事吗？她没告诉过你吧？她与我在一起更多是为了忘记那只妖，那是她的旧情人，应当是在她离开溶雪宫之后找的，是你的下一任呢……昆仑道尊，你可知道你被人取代过？”</p>
檀冰是谢明瑶的第一个，大家都看得出来，时间线在那摆着呢。</p>
但没关系，他不会是她的最后一个，大家也都这样认为，哪怕他们似乎成了亲，还有了孩子。</p>
师无音也好，其他人也罢，其实都对谢明瑶有一种盲目的“信任”，觉得她不会对谁有真心，只看感觉，无聊了或者哪里触到了她的逆鳞就会被撇下，檀冰迟早也是如此。</p>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一旦得到了，白玫瑰会变成饭粒子，红玫瑰会变成蚊子血。</p>
本想着自己心里难受，也不要情敌好过，最好可以打击跑对方，这样就能乘虚而入了，但师无音失望了。</p>
檀冰听全了他的话后，表情突然微妙起来，要笑不笑的——笑？他竟然还要笑？</p>
师无音手紧紧握拳，阴阳怪气：“想不到道尊平时看着冷冰冰的，到了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也是，自取屈辱的事情，自嘲笑笑也没错。”</p>
随着他的话，檀冰又往前走了几步，甚至收起了降魔剑。</p>
他在这名声响当当的南狱魔宫里依然是清风明月的道长做派，一身绣着太极两仪的月色道袍，苍白清冷俊美无瑕的面容，高挑修长的身材，慢慢走来时，有种说不出来的禁欲风情——摇曳极了，摇得他这么一个同性都有些心头发颤。</p>
也难怪谢明瑶一直惦记他，征服这样一个人，大约比做魔尊都来得困难，来得有趣吧。</p>
可这趣味能持续多久呢？在离开昆仑后她还不是找了一个又一个？</p>
心情又好了些，师无音淡定下来，正要继续开口，就见檀冰缓缓变了模样。</p>
他长过臀线的乌发一点点变白，琉璃似的黑眼珠一点点化为红色，那熟悉的配色和姿态，让师无音恨不得自戳双目。</p>
这是怎么回事？！</p>
这是……</p>
师无音瞪大眼睛，注视着檀冰抬起手，轻飘飘扫去眉心虚假的朱砂痣，那守宫砂早就不在了，毕竟他和谢明瑶连孩子都搞出来了。</p>
檀冰一直是冷淡自如的，如今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意，用一种飘渺而疏远的语气说：“如此，可觉得眼熟。”</p>
师无音：“……”沃特法克，谢特。</p>
“是你！”他太过激动，呼吸都不对劲了，“居然是你……！你居然是妖！”</p>
檀冰猛地靠近他，他被他气势迫得跌倒在地，抬眸望去时，檀冰妖异的红眸微微弯着，变回妖的模样后，他身上处处带着冷艳与邪气。</p>
“你知道了本尊的秘密。”檀冰垂眸道，“还有什么遗言吗？”</p>
师无音是来挑拨离间刺激檀冰的，可到头来被刺激的却是自己。</p>
他自嘲一笑，当然不会束手就擒，立刻反抗起来，两人在寝殿大打出手，檀冰毕竟曾经自残过，还是有些伤势在身上的，给了师无音一丝丝可乘之机。</p>
他趁机逃走，檀冰也没有去追，他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衣衫，为不归布上结界之后前往魔窟。</p>
魔窟里，谢明瑶还在底下，上面下面时间流逝方式不通，她粗略计算，上面恐怕天都黑了。</p>
姬霄的情况不太好，她努力为他聚魂才勉强保住他的性命，这动用了她不少灵力，识海有些动荡，这个状态恐怕是在下面呆不了太久的。</p>
“起来，带我去那个洞口。”谢明瑶不再磨蹭，毫不怜惜地拖起姬霄就走。</p>
姬霄不能反抗，只能任由她作为，这女人前一秒为你疗伤，下一秒就强迫你为她做事，当真是分分钟动容的机会都不给你。</p>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坏女人，对他正眼都懒得看，却是他这辛苦的七年里唯一的转机，唯一的光。</p>
他默默地为她指路，去洞口的路上并不太平，但好在有谢明瑶在，所有的魔怪都被她清除，她一手揽着他，另一手用鞭子和法器对付魔怪，脸上有嫌恶，但没有惧怕。</p>
她一点都不怕，他遇见这些丑陋的巨怪时都会有些抵触和害怕，但她没有。</p>
她冷静极了，脸上溅血也眉目不动，看得姬霄本来缓慢跳动的心脏愈发活跃，最后咚咚咚的声音几乎让他听不见她说了什么。</p>
谢明瑶使劲晃了他一下，不耐烦道：“说话啊，你发什么呆，这里是发呆的地方吗？”</p>
姬霄勉强看懂她的意思，食指抬起指了一个方向。</p>
谢明瑶了然，直接带着他走过去，他实在忍不住，问她：“你就不怕我是在害你吗？”</p>
谢明瑶看都不看他，也不回话。</p>
姬霄继续道：“我在这底下七年受尽苦楚，对你恨之入骨，你就不怕我打算与你同归于尽，带你去死穴？”</p>
谢明瑶终于看了他一眼：“除非你真的在底下被折磨傻了，才会想着害死我。”</p>
她继续往前走，语气淡漠：“我活着你才能活着，你这种人怎么会想着和我同归于尽呢？你这个性子的人只会忍耐，等着我送你上去救了你，再趁机解决我。你才不会用你的命来换我的。”</p>
姬霄闻言不禁哑然。</p>
这么多年了，父君母后不了解他，弟弟不了解他，唯独一个谢明瑶，如此了解他。</p>
“是那里吗？”她再次开口，吸引了他的注意。</p>
姬霄望过去，暂时推开她，沉声道：“就是那里。”</p>
不远处有一处光亮，虚虚实实，看不清楚，谢明瑶想直接过去，但被他拉住了。</p>
“你现在的情况过去不妥。”他淡淡道，“你动用了太多灵力，等恢复了带着黑龙过去会更有把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