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六百多万够做他在那之前撑下去了，他又没想吃山珍海味，买洋房开超跑。</p>
茭白跟郁家兄弟一块儿回了酒店，他洗了个澡换上棉质睡衣，坐在电视机前，一边听郁响的埋怨声，一边想，南城的局势去年就洗过牌了，沈家一家独大。</p>
然而人生多的是意想不到，今年还要再洗一次牌，和另外两个城市一起，这次玩得更大。</p>
姜焉那个暗示的意思是，他知道一点可靠的内情，局势大洗牌后，会是受过我善心的某个人得利，茭白心想。</p>
茭白几乎可以猜到姜焉指的是谁了，他任由郁响数他的手锣，忍不住地抖着肩膀笑起来。</p>
郁响有点发毛：“瓜瓜，你笑什么啊？”</p>
“搞笑。”茭白的嘴角合不拢。</p>
郁响不懂：“什么搞笑？”</p>
“什么都搞笑。”茭白弹他脑门，“别问了，睡觉。”</p>
郁响立马关电视爬上床，被子盖到脖子下面，只露着一个小脑袋，特别乖。</p>
茭白正要上床，来电话了，他让郁响躺好先睡，说完就扭头出去接电话，脚步走得很快。</p>
这都快晚上十一点了，戚以潦那老变态还打给他，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吧。</p>
“还没睡？”戚以潦还在办公室，桌前堆了些文件，他阖着干涩的眼睛，喉咙里都是浓苦的尼古丁味道。</p>
茭白坐在开放式厨房的半圆形台子上面：“就要睡了。”</p>
戚以潦问：“玩得开心吗？”</p>
“还可以。”茭白说，“三哥，我把‘天星’a附件还给郁响了。”</p>
戚以潦的口吻里带着疑惑：“那是军方用的好东西，你带着，等于多条命，为什么还了？”</p>
茭白有苦说不出，能是为什么，我怕狗血啊。</p>
郁响给他项链，就跟个flag似的，还是赶紧还了吧。</p>
虽然他还了，很有可能会引发另一波狗血。</p>
茭白趴在了台子上面，脸滚了两圈，他没说话，手机那头也没声。</p>
等茭白趴累了，想换个姿势的时候，才发觉已经过了十几二十分钟，手机都热乎了。</p>
“……草。”茭白把脑袋往台面上一磕。</p>
“嗯？”戚以潦的声调很浑，也很哑，他像打盹的狮子醒来，呼出的气息里饱含充满威严的魅力，“草什么？”</p>
茭白脱口而出：“我自己。”</p>
戚以潦低笑：“小孩子，才刚学会走，就想飞，挑战高难度。”</p>
茭白的脸上一阵黑一阵红。</p>
“一个人在房间？”戚以潦的喉间还有笑意。</p>
茭白觉得老变态的声音里有种情||事后放松的慵懒性感，就打个电话，怎么跟炮了似的。</p>
“不是。”茭白没隐瞒，他的举动，老变态不会不知道，“郁响陪我。”</p>
戚以潦亲和道：“那就去睡吧，玩得高兴点，回来前跟叔叔说声。”</p>
茭白下意识说了一句：“晚安。”</p>
完了就要挂掉。</p>
却在他那么做的前一刻，有话声跑进他的耳中。</p>
“小白，再说一遍。”戚以潦的嗓音很低，带着克制的引诱，“乖，再说一遍。”</p>
茭白莫名得很：“晚安。”</p>
手机那边很静。</p>
茭白等了会，就要说“挂了”，他还没出声，便听戚以潦回了他一声。</p>
也是那两个字――晚安。</p>
这回电话是真的挂了。茭白把手机丢台子上，他下意识往后靠，忘了自己坐的是凳子。</p>
于是他直接仰倒在地，后脑勺不疼。</p>
地毯很厚。</p>
茭白躺在地毯上，手教张开，呈大字形。啧，晚安就晚安，多普遍，怎么有股子仪式感，搞的跟“我爱你”一样。</p>
“扣扣”</p>
外面传来敲门声，来人只敲了两下，不急不躁。</p>
过了片刻，又是两下。</p>
好友上线了。</p>
蚂蚁的小细腿抖啊抖，来了段霹雳舞，配着它周身丝质的光泽，不是一般的酷炫。</p>
茭白欣赏着霹雳舞爬起来往门口走，他考虑到郁响那颗不定时炸||弹，便打开门出去，跟郁岭站在了走廊上面。</p>
“小响想跟你回西城。”郁岭才洗了澡下来的，黑色t恤搭工装裤，脚上是双皮靴，衬得他从肩到腰，再到腿的线条都很结实硬朗。</p>
茭白当场拒绝：“不行。”</p>
郁岭看着他。</p>
“开什么玩笑，他不懂，你也不懂？”茭白板着脸，“我在漩涡中心里，他和我在一起待两天还行，时间一长，难免遭殃。”</p>
“你可以避免的。”郁岭沉声道，“去年，你有离开的机会。”</p>
“现在说现在事。“茭白不耐烦。</p>
郁岭的喉头上下一滚：“抱歉。”</p>
“别跟我道歉。”茭白说，“你给你弟做好思想功课，我就谢你了。”</p>
茭白闻着郁蚂蚁身上的香皂味：“该严厉就是要严厉，我见过一个弟控，下场很惨。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忍着瞌睡，跟你讲一讲。”</p>
郁岭摇头，嗓音更沉：“不用了，我会跟他说。”</p>
“还有事没？”茭白困了，白天走了很多路，他的小腿肌肉有点酸，脚底板也疼。旅游就是花钱买罪受。</p>
一道目光扫在他的脖子上面，他一顿，姜焉咬的印子被他用创口贴遮住了。</p>
“沈寄已经在对付岑景末了，戚家他也不会放过。”郁岭的眉间拧出“川”痕，“戚家有很大机率会跟岑家合作。”</p>
说完，他见青年没有半分意外，便抿住了唇峰。</p>
青年很聪明，用不到他。</p>
茭白确认地问：“知意是不是岑景末的人？“</p>
“是岑景末派过去的，但是，”郁岭说， “岑景末还没动用他那颗棋，他自己跑出来的。”</p>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意思明了。</p>
岑景末被玩。</p>
茭白笑嘻嘻地咂嘴：“那岑景末岂不是要气吐血。”药罐子一个，却很难死，到最后才被敌对暗杀掉，还是因为想礼珏想得入了神，分心大意。</p>
“知意死了。”郁岭看着他的笑脸。</p>
茭白：“岑景末知道自己被利用，将他杀了？”</p>
“沈寄下的手，知意死前遭受过严重的虐打，血被放出来了，洒在他母亲的葬礼上。”郁岭说。</p>
茭白：“……”</p>
好中二的报复仪式。</p>
“沈寄要给他母亲报仇，知意是第一个。”郁岭看他发顶的小旋。</p>
茭白呵呵，别人都有错，就他没错。实际上，第一个杀的就该是他自己，他最该死。</p>
狗血框架下的人物，大多都擅长自欺欺人。“不，我没有”，“不是我，都是你们害的”，“是你们，你们该死”“一个都别想逃”等等，全他妈是经典台词。</p>
“让郁响在国外待着吧，”茭白说，“明年再回国。”多事之夏，局势正乱，明年基本可以定下来了。到那时，他任务应该也全搞定了吧。</p>
茭白往房门那走，手腕被拉住，他斜眼。</p>
郁岭立即撤离，他将那只手放在工装裤的兜里，摩挲着。</p>
茭白没走动，他站在原地，看趴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蚂蚁。</p>
郁岭对他的活跃度里掺杂了好感度，要破50的话，不会是要他说“我喜欢你”吧？</p>
肯定不会是这样。</p>
这不狗血，不符合这个漫画世界的本质。</p>
难道是反着来，要他说：我不喜欢你？</p>
有可能。</p>
只要他拒绝郁岭做个试探，如果郁岭的活跃度真的和他想的那样，不掉反涨，这就狗血了。</p>
可问题是，郁岭都还没正式表白。他先来这一出，有点他妈的难为情。</p>
茭白看墙上的，郁岭对他的好感是始于他的p照，为了从沈而铵手里把他带走，花时间调查他期间看到他的真正照片和资料，再绑走他接触几天，这么个步骤来的。</p>
“郁岭，耳朵总是跟我说，你对我有意思。”茭白语气随意，“是误会吗？”</p>
郁岭的面部肌肉猛然绷了起来，他那双漆黑坚毅的眼睛转开，头偏向一边，耳根发红，呼吸更是没了。</p>
这反应已经给出了答案。</p>
茭白走过去，郁岭不自觉地低头，做出倾听的姿态，面颊还是偏着的，没有看他。</p>
“话要说明白，去年你绑了我，导致我被你弟下药，泡几个小时冷水，你救我，给我按摩尾椎的伤，喂我喝血，带我换地方躲到适合的时机回南城，被岑家半路拦截，促使你进岑家做事，后来你弟帮过我几次，‘天星’a附件让我被找到，恩恩怨怨的可以抵消，过去了。我们现在算是朋友，我欣赏你的能力，也看好你的前程，可你不是我会考虑的类型。”茭白的视线从郁岭小臂的蜈蚣上扫过，一路往上，停在他线条利落刚野的下颚上面。</p>
走廊寂静。</p>
奢华的水晶灯投下来，打在一外形苍白病弱，一外形强壮勇猛的身影之间，照出他们两个世界的鸿沟。</p>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郁岭抿着的唇动了动，他嘶哑着说：“没关系。”</p>
蚂蚁在哭，小细腿不停抹眼泪。</p>
活跃度涨了，42.5。</p>
茭白一哂，他挥挥手回了房间。郁岭这活跃度涨了是在透露：让我有好感的人对我没意思，他直接说，不跟我玩暧|昧。三观很正。我对他更有好感了。</p>
之后也许就是：我喜欢喜欢着我喜欢的人的那个我。</p>
茭白这双眼看过太多太多狗血爱情。</p>
――每一种都是修行半生，到头来酿成一场自我感动。</p>
两天后，茭白回了西城兰墨府，迎接他的是新鲜出炉的高考成绩，分数跟他预估的没差多少，只等医科大的录取通知书。</p>
茭白不操心商场的变化，漫画里没有沈寄从位子上下来的内容，直接省掉了，他成了这世界的人，也不想知道那部分细节。</p>
但章枕告诉他，根据调查，礼珏已经跟“缔夜”签了三十年的合约。</p>
而“缔夜”是沈氏旗下的。</p>
礼珏的剧情偏了，又给茭白一种他只是绕个弯，终究还是要回到原来轨迹的预感。礼珏绝对在熬狗血等他，还不知道有多粘稠。</p>
沈寄怕是也会添个柴火，或者作为佐料。</p>
茭白对着礼珏的时候很被动，他哪儿也没去，就在兰墨府待着。</p>
一次黄昏，茭白去前院溜达。那里光秃秃的，名贵花草的尸骸全被清理掉了，几栋沁心园的房子啊。</p>
春秋播种，现在才炎夏。</p>
茭白坐在一块造型极具观赏性的石头上面，屁股有点烫，他没挪开，反而细细感受这种被日光烘烤的久违感受。</p>
半年的药浴下来，茭白的皮炎好了很多，除了夏季，其他季节他可以不用太顾虑。</p>
“白少，西瓜吃吗？“戚二过来问。</p>
“来一块。”茭白嘴馋。</p>
戚二将刀工展现得最好的那一块给了他，自个去跟弟兄们呼哧呼哧啃西瓜去了。</p>
兰墨府的面积太大，什么都有，西瓜就是自产。</p>
茭白一块西瓜才啃了几口，戚以潦就回来了。</p>
“三哥，你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茭白没站起来，惊讶地喊他。</p>
这些天戚以潦要么不回来，要么是后半夜，他都睡了，所以他们几乎没怎么接触。</p>
倒不是突然陌生，就是有种形容不不出来的感觉</p>
茭白一直在看他。</p>
戚以潦走近些，茭白发现他的气色不对，立即端着没啃完的西瓜起身迎上去：“不舒服？”</p>
后面的章枕说：“烧好几天了，三哥他不听劝……”</p>
戚以潦摆手。章枕把嘴闭上。</p>
茭白跟章枕对视，用气声说：你怎么没告诉我？</p>
章枕冤枉，三哥不让，他能怎么办。</p>
医生来得快，给戚以潦挂了水，他没走，在兰墨府住下了，方便观察。</p>
戚以潦的卧室在五楼，茭白第一次进来。</p>
真的是第一次。</p>
色调不是地下二楼那样的黑墙白家具，而是普通搭配，性|冷|淡色系。</p>
茭白扫视了一圈，卧室里就剩他跟戚以潦了，章枕什么时候出去的他都不知道。</p>
卧室里好静。</p>
“三哥，你躺着休息吧，我出去了。”茭白隔着点距离看戚以潦，以及跟他的身体状态完全相反，格外有精神，甚至可以说是亢奋的白猫。</p>
“过来。”戚以潦打着吊针的手抬了抬。</p>
茭白走到床边。</p>
猫两只金色的眼睛定定看他，毛茸茸的脑袋往前伸了伸。</p>
像是要蹭他。</p>
猫的主子却来一句：“吃个西瓜都能弄到衣服上。”</p>
茭白下意识顶嘴：“我那不是往你那跑的时候没注意。”</p>
四目相视，谁都没移开视线。</p>
势均力敌一般。</p>
戚以潦指了指左边的床头柜：“经书里的东西，拿去。”</p>
茭白不明所以地翻开经书，入眼的是一个……佛牌。</p>
那佛牌被一根绳子系着，装在一个材质特殊的半透明小盒子里面。</p>
“跟踪定位用。”戚以潦的眼下有青影，他锁着眉头，语气淡淡，“不如天星a。”</p>
茭白怔怔地说：“挺好的。”</p>
“那我是要戴起来吗？”他问了个白痴的问题，“戴哪啊？”</p>
“脖子上。”戚以潦睨他一眼，“不是空了？”</p>
茭白：“……”</p>
卧室里再次变得静谧。戚以潦的呼吸逐渐悠长。</p>
茭白靠在床尾的木头柱子上面，鼻息里都是湿嗒嗒的沉木香，来自佛牌。</p>
这就是戚以潦身上的味道，跟兰墨府这座古堡非常贴切。</p>
茭白的手指绕着细绳子，指腹摸了摸佛牌，他头脑一热，弯了腰，凑近去闻。</p>
床上，刚睁开疲惫泛红眼眸的戚以潦：“……”</p>
他闭上了眼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