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泽怔然了。</p>
温舒宜接着道：“阿兄不如先放了消息出去，狗急了也会跳墙，又何况是疯狗。”</p>
温泽忽的明白了什么，“娘娘的意思是？”</p>
温舒宜塞了羊乳片在嘴里，脸蛋一鼓一鼓的，颇有几分稚嫩，“阿兄大婚在即，不宜分心去找罪证。再者，那些老狐狸也不是吃素的，早就将尾巴藏好。阿兄与其主动出击，不如等着他们自投罗网。阿兄猜猜看，承恩伯府一旦处于风口浪尖上，承恩伯会去找谁求救？”</p>
温泽，“……！！！”</p>
温泽起身，朝着温舒宜颔首道：“娘娘，臣明白了！”</p>
温舒宜但笑不语。</p>
等到温泽走出了皇宫，他才后知后觉，妹妹的心智……竟完全在他之上。</p>
****</p>
次日，京城大街小巷流言肆起。</p>
皆是捕风捉影，却又似乎头头是道的消息。</p>
“承恩伯当初是已故将军夫人的未婚夫，陆瑶退婚后，必让他怀恨在心，当年陷害温家的罪魁祸首恐怕就是他！”</p>
“白家仗势欺人惯了，这五年没少给温家使绊子。”</p>
“我听说白家在宫里也有一位娘娘。”</p>
“承恩伯尸位素餐，白家仗着.太.祖.皇.帝留下的免死金牌，不知做过多少伤天害理之事！”</p>
“……”</p>
一大清早，承恩伯府大门外，便有臭鸡蛋与烂菜叶子，守门小厮刚扫去一波，不久后又有人跑来投掷。</p>
承恩伯任兵部侍郎一职，兵部是文臣，执掌武官选拔及兵籍、军械、军令等政务，权势颇大。</p>
“伯、伯爷！这……”见承恩伯穿着官袍踏出府门，小厮面露为难之色。</p>
城中流言，承恩伯已有所耳闻。</p>
今日有朝会，他理了理身上官袍，因为压制着怒火无法发泄，那张一惯风流倜傥的脸变得狰狞抽搐，“滚！”</p>
小厮立刻滚到一边。</p>
这厢，承恩伯坐上马车，在前往皇宫的路上，他透过车窗帘子，看见一路上百姓们咒怨痛恨的目光。</p>
“呵……”承恩伯索性放下了车帘，一拳头砸在了车壁上，“温横，你都死了近六年了，所有人都还是只记得你的好！”</p>
承恩伯咬牙切齿，他无力依靠着车壁，仰面沉默良久，旋即又嗤笑，“眼下人人都说是我害了你与阿瑶，呵呵呵……你倒是死了，一了百了！你们两个欠了我的，谁来还！”</p>
到了宫门外，承恩伯一下马车，顿时无数双视线射了过来。</p>
他已太久没有得到过这样多的“关注”，一时间哭笑不得。</p>
时辰到，礼官唱礼，文武百官列队入殿。</p>
承恩伯看了一眼武官一队的温泽，越看越觉得像“故人”，他握了握拳头，胸膛一起一伏的，简直要炸了。</p>
帝王入座，百官行跪拜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p>
“众爱卿平生。”帝王居高临下俯视一圈，目光在承恩伯身上深深的望了一眼。</p>
承恩伯身子一僵，“……”</p>
当初被故友与未婚妻所负，他已毫无颜面在京城待下去，这些年带着伪装“苟活”，不成想有朝一日会成为众矢之的。</p>
承恩伯很苦恼。</p>
他真的半点不想招摇。</p>
更不想以这种方式“备受瞩目”。</p>
不幸中的万幸是，朝会上，无人弹劾他，帝王也不曾提及京中谣言，只是时不时朝着他递过来的目光着实令人浑身心难受。</p>
下朝后，承恩伯叫住了温泽，“侯爷。”</p>
温泽侧过脸，就见承恩伯暗暗搓搓对他勾了勾手指头。</p>
温泽，“……”</p>
这人他是认识的。</p>
幼时有记忆起，有一次他在外面玩耍，突然在巷子口瞧见一鬼鬼祟祟的高大男子，这男子趴在墙角，不知在偷窥什么。待他一靠近，那男子俯身将他高高抱起，“臭小子，都长这么大了啊。”</p>
温泽对承恩伯的印象并不太好。</p>
他沉着脸走了过去，“何事？”</p>
宫道上还有来来往往的其他官员，承恩伯东张西望，确定无人窥听，这才道：“日落后，在锦绣茶庄等我，我有话说。”</p>
温泽，“……”</p>
他以为，承恩伯狗急了跳墙，会去向宋相求庇佑。</p>
不成想却是找到了他头上。</p>
按着妹妹所言，温泽一开始吊着承恩伯，遂道：“抱歉，本侯无空。”</p>
“你……”承恩伯噎住。</p>
温泽没有理会他，大步离开。</p>
承恩伯如今只觉自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p>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务必要想个法子将真正陷害温家的罪魁祸首揪出来不可！</p>
黑锅背的太久了，他也很累的！</p>
如此想着，承恩伯一回府就开始张罗了起来。</p>
****</p>
转眼到了元宵这一日。</p>
大周各州辅政之臣纷纷在这一日赶到京城，向帝王朝拜。</p>
皇宫设了宴席，温家如今算是绝地翻盘，眼下人人皆知，昭淑妃深得帝王宠爱，辅政之臣为投其所好，向昭淑妃奉上了诸多奇珍异宝。</p>
宫宴开始之际，温舒宜就坐在帝王身侧，她从高处俯视，将所有人或是艳羡，或是嫉恨的神情收入眼底。</p>
这一刻，温舒宜内心已经滋生的对权势的欲.望，就如同得了春雨滋润的旷原茅草，正疯狂肆意生长。</p>
倘若五年前温家朝中有人，爹爹与娘亲不会惨死！</p>
阿兄不会卧榻五载，差点成了一个废人。</p>
阿弟也不会自幼孤苦，体弱多病，而她……亦不会走向狐媚诱惑帝王的路。</p>
不过，这一刻，温舒宜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p>
只想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度过此生是多么愚钝的想法。</p>
她就要手可摘星辰，俯视众生；泯恩仇、报怨恨，好不快哉。</p>
褚彦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温舒宜扬起的红唇，他好奇使然，侧过脸问，“娇娇什么事这般高兴？”</p>
温舒宜笑起来有种介于纯真与妩媚之间的明艳，如早晨的第一缕晨曦，夺目璀璨。</p>
“臣妾在想，这辈子何其有幸遇见了皇上。”</p>
褚彦从来都不喜烦闷冗长的宫宴，可此时，听了这句情话，褚彦只觉身子轻飘飘的，今晚良辰美景，他很想痛饮一番。</p>
如今，他对温舒宜已经不仅仅是男女之间.床.笫.之欢的迷.恋。</p>
更多的是想得到她痴痴爱慕的目光，还有美人偶尔的甜言蜜语。</p>
温舒宜吃了一些梅子露，不多时就离席去净房。</p>
行至半道，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淑妃娘娘，请留步。”</p>
来人是白良媛，承恩伯是她嫡亲的叔叔，如今承恩伯府危机重重，她在后宫的日子也不好过。</p>
温舒宜止步，笑盈盈的看着她，“良媛叫本宫有何事？”</p>
不知为何，白良媛被温舒宜脸上的笑意惊吓到了。她宁愿温舒宜对她冷漠以待。</p>
白良媛示意身边人退下，这才道：“娘娘，嫔妾无意间知晓了一桩事，不知娘娘有没有兴趣听？”</p>
白良媛听从了承恩伯的指示，在向温舒宜示好。</p>
温舒宜像是料到了今日这一出，并不吃惊，然后让徐嬷嬷等人稍稍退开几步，“说吧，本宫听着。”</p>
白良媛这才道：“王贵人会趁着今日宫宴，与她那位青梅竹马的表哥私会。王贵人与宋婕妤是一伙的，除去王贵人，宋婕妤在宫里又少了一个支应者，嫔妾所言一切属实，娘娘现在即可命人去抓人。”</p>
温舒宜笑了笑。</p>
她没有.抓.奸.的兴致。</p>
不过，倒是很想看到皇上头顶冒绿光的样子，想想就觉得皇上可怜呢。</p>
温舒宜道：“白良媛，你是打算向本宫表忠心么？”</p>
美人一语中的，白良媛此前混迹在宋婕妤与德妃之间，是根出色的墙头草。</p>
“娘娘！嫔妾日后以您马首是瞻！”</p>
温舒宜的手指抬起，点了点白良媛眉心的描金花钿，样子活泼轻挑，“好呀，本宫给你这个机会，一会就看你如何在皇上面前揭发了王贵人。”</p>
白良媛一僵，“娘娘的意思是……”</p>
温舒宜莞尔一笑，“本宫如此高贵，如何能做捉.奸的事，今晚正好是你表忠心的好时机，想要投靠本宫，你至少要让本宫看出你的价值。”</p>
白良媛手一抖，不知为何，又被温舒宜脸上的娇笑给震慑到了。</p>
她真是狐狸精么？</p>
白良媛咽了咽口水，应下，“是，娘娘，嫔妾定当竭力而为！”</p>
****</p>
温舒宜重新回到席上，她与帝王对视了一眼。</p>
褚彦发现美人的目光特意在他的玉冠上停留片刻，“娇娇在看什么？”</p>
温舒宜柔柔一笑，“没什么，臣妾就觉得这墨玉冠颜色葱翠，是极品上等好玉，与皇上俊朗的容貌格外相配。”</p>
褚彦倒不否认自己生的俊美，娇娇眼光也极好，一开始就选择了他。</p>
“哈哈哈，娇娇，朕甚是欢喜。”帝王情难自控，他总算不再是孤家寡人，有了娇娇相伴，即便身为帝王，他亦可尝够寻常人的快乐。</p>
温舒宜悠然一笑，“皇上高兴，臣妾也就高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