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p>
温舒宜醒来时难得看见褚彦还在。</p>
今日没有朝会, 但他一惯勤政，平素这个时候早就去了御书房，此刻却正倚靠在床头, 手中抓着一本《水经注》，一袭素色低领中衣, 日光从外面渗入，打在他立挺俊朗的脸上。</p>
这一刻的褚彦，仿佛褪去了一身帝王的煞气与肃重, 细一看, 不过才像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p>
察觉到了目光，褚彦侧过脸, 对着温舒宜轻笑, “醒了？”</p>
温舒宜还是头一次这样仔细认真的看着褚彦，她心里难掩对他的恨意，但同时, 又无法抑制的痴慕着，各种纠结萦绕心头, 她想让自己放纵一次，哪怕就一次相信帝王的真心。</p>
在男人注视下，她乖巧一笑，想起了他的伤势：“皇上伤口还疼么？”</p>
褚彦薄唇微动, 没有露出任何其他异色，还如往常一样, 道：“有娇娇在身边，朕就不觉得疼。”</p>
温舒宜没再说话, 她躺在帝王身侧, 脸埋进他怀中, 轻轻蹭了蹭。</p>
两人各藏着心思，谁也没说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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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彦用了早膳方离开。</p>
之后，温舒宜单独见了傅生，她今日依旧明艳动人，用的是蜂蜜玫瑰花瓣做出来的口脂，整个人疲怠中透着华贵。</p>
傅生辨别不出此时的温舒宜，到底有几分正常。</p>
两人在小花厅落座，傅生小口嘬着羊乳，一副老实巴交、柔弱无力的样子，“娘娘，你……打算怎么做？”</p>
温舒宜很平静，关于前世的那些记忆也好，还是她近日来的复仇心态也罢，她好像一直以来，皆是目的明确。</p>
“兄长让嫂嫂入宫，是为了盯着我？所以，你们一早就察觉到了，是么？”</p>
傅生没有隐瞒，她也不是一个矫揉造作的人，此事越是瞒着温舒宜，后果只会更严重，“娘娘，郎君也是担心你。”</p>
温舒宜淡淡笑过，兀自饮了羊乳，仿佛镇定自若，一切皆在她的掌控之中。</p>
“傅姐姐，你如今是我嫂嫂，与我温家已是共同进退。我有一桩事要交代给你做，希望傅姐姐莫要让我失望。”</p>
傅生心头咯噔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萦绕，“娘娘是想做什么？”</p>
温舒宜仿佛思量了许久，已经做了出了决定，说：“我打算离宫，等孩子安然生产，我会将孩子交给皇上抚养。日后孩儿就要指望兄长与嫂嫂，多多扶持了。”</p>
果然如傅生所料，不过她还是猛地呛了几口羊乳。</p>
祝由术无解，能制止温舒宜刺杀皇上的唯一法子，就是远离皇宫。</p>
傅生看着过分镇定沉静的温舒宜，莫名害怕，她说：“……这只怕很难办，以皇上对娘娘的在意程度，娘娘若是离宫，皇上会将宫外翻个底朝天，再者，眼下娘娘备受皇上在意，想要离宫，着实不太可能。”</p>
不知为何，傅生想要逃避这桩事，她看着长大的温家妹妹，好不容易就要稳居后宫，眼下又摊上了这么一档子事。</p>
更重要的是，她可不敢将皇上的心头肉送出宫去，这可比欺君之罪，还要严重。</p>
这时，温舒宜妩媚一笑，她抓住了傅生的手，那上面还绑着纱布，道：“嫂嫂，以你的势力，想要帮我出宫并不是难事，再者……倘若我真杀了皇上，嫂嫂如今身为温家妇，也是在劫难逃，嫂嫂不为了自己与兄长，也得为了你腹中孩子。”</p>
傅生竟是无言以对了：“……”</p>
温舒宜又说：“此事就这么定了，我会给嫂嫂一些时日准备，在此期间，嫂嫂不可离开轩彩阁。”</p>
傅生欲言又止，或许出宫也是一个法子，眼下温舒宜待在皇上身边着实危险，届时安然生下孩子，还能拖延时日，寻找解蛊法子。</p>
温舒宜回到内殿，她挥退了宫人，独自一人坐在梳妆台前，她看见了自己眉心，有粉红与黑气交织，那些黑气仿佛隐隐开始占了上风……</p>
****</p>
李敖这次亲自审问了柳书冉。</p>
柳书冉被押往刑部时，已被贬为了庶民，但终归曾是帝王的女人，李敖并未用刑，不过柳书冉竟尽数招供了。</p>
李敖如实回禀：“皇上，柳氏已招供，说……她的确想杀了淑妃与皇嗣，柳氏供认不讳，还说想要见皇上最后一面。”</p>
褚彦后背还带着伤，他神情凝肃，仿佛游神在外。</p>
区区一个柳家在他眼中都不算什么，又何况是柳书冉。</p>
因着柳书冉是在宋玉后面入宫的，这几年后宫虽然没进什么人，但每年都会逐一晋位份，意思一下。</p>
当初之所以让她坐上德妃的位置上，也是为了让她和宋钰抗衡。</p>
帝王一早就看出她足够沉稳老练，很适合用来牵制宋钰。</p>
而如今，柳书冉已经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p>
褚彦眉目阴沉：“不见。”</p>
李敖已有预料，又问：“那柳氏该如何处置？”</p>
褚彦一个冷冽的眼神射了过去，李敖身子一抖，立刻明白：“柳氏对皇嗣不利，按律当斩！”</p>
李敖禀报完打算离开，褚彦叫住了他，又命人在御花园摆了酒，“陪朕喝几杯。”</p>
看得出来，皇上心情郁结。</p>
李敖犹豫了一下，“皇上，臣不能饮酒，内子有孕在身，臣担心内子不悦。”</p>
褚彦抬眼，又用惯有的冷冽眼神瞪了他一眼。</p>
李敖无法，只能陪君王灌酒。直至酒过三巡，帝王才放过了他。</p>
李敖完全捉摸不透，皇上终于有子嗣了，按理说应该高兴才是，借酒消愁又是为了哪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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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彦过来时，轩彩阁正在布午膳。</p>
帝王酒品不佳，一惯深幽无情的眼，此时泛着桃花，他耳尖微红。在外人看来，帝王已是有了醉意。</p>
而从温舒宜的视角去看，此时的楚彦已被粉红泡泡包围，廊下清风微微，他身后如有桃花纷落，男人的眸光真挚热诚，“娇娇，彦哥哥陪你用午膳。”</p>
温舒宜看着他走近，她的手在颤栗，此时的她记得很清楚，她的发髻上插着一只鎏金的簪子，只要拔下簪子，刺入帝王脖颈，那她就成了大周第一位刺杀了君王的宠妃了。</p>
温舒宜坐着没动，褚彦在她对面落座，又给她布了菜。</p>
温舒宜拾起银箸，那种想要戳穿帝王脖颈的念想更是强烈。</p>
褚彦看着他的娇娇，嗓音柔和的哄着：</p>
“娇娇莫要挑食，你与朕的孩儿正长在腹中。”</p>
“若是没有胃口，朕就命御膳房的厨子过来。”</p>
“多吃些，腰太细了。”</p>
“……”</p>
帝王不知是不是醉了，眼眶微红，菜递到了温舒宜唇边，她张嘴吃了一口，明明是美味的，她却尝到了苦味。</p>
终于，温舒宜没能忍住，弃了手中银筷，她起身行至帝王跟前，扑上去一把搂住了帝王脖颈，美人的唇亲上了帝王的唇。</p>
褚彦怔住，顺势抱住了温舒宜，让她稳稳的坐在自己身上。</p>
褚彦能够感觉得到，这是温舒宜第一次不带有任何心机的投怀送抱。他只是片刻诧异，随后就忘我的配合着。</p>
美人的唇香软至极，她今日主动又热切，褚彦不敢打扰了她的动作，任由她亲。</p>
这时，褚彦的面颊突然一湿，紧接着他就听见了美人的低泣声。</p>
两人的身子相.贴，隔.着衣料，褚彦感觉到怀中人的轻颤。</p>
两人的唇分开，有暧.昧丝线自唇间扯下，温舒宜哭的更厉害，梨花带雨，眉头轻蹙。</p>
褚彦没见过她这样哭，他知道她因何而哭，所以更是心疼，一把又将人搂入怀里，低低的哄：“娇娇，不哭，朕陪着你，朕一直陪着你。”</p>
外面春光大好，褚彦像抱着一个孩子一样，将他的娇娇抱在怀里，也不知哄了多久，怀中人终于恢复呼吸平稳。</p>
褚彦放开她一看，就见美人双眼微肿，面颊因为憋闷，已是白里透着嫣红。</p>
他盯着看了一会，依旧抱在怀里没舍得放下，“无论你做什么，朕都不会怪你。”</p>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辈子难得放纵一次，他身为帝王，这辈子仅有的失控和放纵，全给了她一个人了。</p>
傅生在不远处看着，一直没上前打扰，兀自伤神一回，回到屋内就开始研磨，奋笔疾书了起来……</p>
话本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帝王掌中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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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过后，日头逐渐开始西斜。</p>
黄太医跪在殿内，只觉脊梁骨发凉，方才听了帝王所言，他也犯难了，“皇上，祝由术一直被当做是禁术，老臣也只是听说过，从未涉猎，老臣亦不知如何解啊！”</p>
似是猜到了结果，褚彦抬手掐了掐眉心，交代道：“此前不曾涉猎，那就从今日开始钻研，朕会给你时间，从今日开始，黄御侍就住在宫中，若有任何需要，可亲自向朕禀明。”</p>
黄太医无奈，好在他对祝由术也甚是好奇，遂就应下了：“是，老臣遵旨。”</p>
褚彦独自一人沉默良久，直至日落西沉才走了内殿。</p>
李忠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帝王如此，他只记得，唯有当年老王妃病逝之时，帝王才如此消沉了几日。</p>
李忠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是否摆驾轩彩阁？”</p>
褚彦眉目阴沉，低低道：“朕要去长寿宫，太后不愧是太后，她如此逼朕，朕只能辜负先帝临终嘱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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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突然出现在长寿宫，太后难免震惊。</p>
这对“母子”从未亲昵过，太后许是猜出了几分帝王的来意。</p>
褚彦并未行礼，太后神情亦是傲慢，二人各不相让，康嬷嬷站在一旁悄悄擦了冷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