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地夜色如墨汁侵染似的，唯有少女的那双眼眸亮得出奇。</p>
明明是用神识交流，旁人是听不见的，可苏灵还是不大放心地凑近了些。</p>
【下个月不是摘英会吗？今年的摘英会是在宗门的青云台举行，我想到时候找机会去把陆岭之从无间里救出来。】</p>
【如今我修为已达金丹，加上他的速度，再用灵宝隐藏了气息，趁着谢伏危忙着招呼各门各派的时候还是有把握趁乱离开万剑仙宗的。】</p>
不知道是不是苏灵的错觉，她发现在自己说出“摘英会”这三个字的时候林一的脸上有一瞬异样。</p>
她以为对方是想起了百年前九重塔的事情，所以还是有些后怕，担心自己又被发现出什么意外。</p>
苏灵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对方的脑袋。</p>
少年的头发柔软，和它原形时候的羽毛一样柔顺。</p>
【别担心，这一次不会了。我有把握逃出去，就算无法离开我也有办法全身而退。】</p>
林一薄唇微抿，神情晦暗地低头看向眼前的少女。</p>
“……你就这么想要离开吗？”</p>
少女一愣，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问这么一句话。</p>
“我想要离开这里有什么不对的吗？这里的人都以为我勾结妖邪，也不会容我。再加上我本身和他们的理念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只是想要个自由而已。”</p>
“而且只要我心在桃源，在哪里修行应该也没什么差别吧？”</p>
除了摘英会的事情需要用神识来说之外，其他的苏灵倒不觉得有什么好遮掩的。</p>
林一看着苏灵已然做好决定不会更改的样子，他只是沉默了半晌，最后只闷闷地说了一句。</p>
“那隐藏气息的灵宝应该不在你这里吧。”</p>
“嗯，在陆岭之身上。他之前与我说过，那是凤山的灵宝，只有身负赤羽火凤血脉的人才能使用。”“谢伏危拿不走的。”</p>
“那你为什么能用？”</p>
少年立刻发现了盲点，瞳孔一缩，愕然地看了过去。</p>
“？！你该不会和他双……”</p>
“双你个头！你想什么呢！我和他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干！”</p>
还不等林一说完，苏灵气笑了，伸手给了对方胸膛一拳。</p>
力道不算大，但是还是有些疼的。</p>
林一微皱了皱眉，吃痛地揉了揉被刚才苏灵重拳出击的地方。</p>
“这能怪我多想吗？你自己说的只有身负赤羽火凤血脉的才能使用，而你也能用，不是双.修融了他的元阳又是什么？”</p>
“……我没误会你怀了他孩子就已经很够面子了，毕竟这才是真血脉，你那融的也不纯。”</p>
这些话从竹俞口中，或者旁的什么人嘴里说出来苏灵也只是笑骂一两句就算了，不会太惊讶。</p>
可如果是林一说的，苏灵都要怀疑眼前人是被什么给夺舍了。</p>
苏灵神情微妙，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p>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有说错什么吗？”</p>
“没，你这么想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我没想到这双.修，怀孩子什么的竟然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p>
她抬起手摩挲了下下巴，有一种我家有弟初长成的欣慰和复杂感觉。</p>
“林一，你是不是和白灵好上了？还是情窦初开，有喜欢的人了？”</p>
“你胡说八道什么？这种是常识问题吧，和那只老虎有什么关系？我就算真有喜欢的人了也只会是个正经仙鹤，不可能找一只天敌做伴侣的……”</p>
越说到后面林一越是羞恼，等到他抬眸看到苏灵调侃的眉眼便知道自己被戏弄了。</p>
他薄唇抿着，没好气地白了对方一眼。</p>
“你有空关心我有没有喜欢的人，倒不如先想想自己现如今的处境吧。”</p>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说笑。”</p>
“你别卖关子了，到底为什么你能使用陆岭之的灵宝？”</p>
提到这里苏灵眉眼的笑意敛去，神情也淡了下来。</p>
“我记得之前我应该与你说过，这一百年来的魂魄不稳，日夜都是在赤羽业火之中修复凝聚的。我魂魄里有了赤羽业火，自然也是能够驱动灵宝的。”</p>
“……也算是因祸得福吧。”</p>
林一这么闷闷说了一句，之后怕苏灵多想，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p>
“你这个计划的确可行，不过还差了一个人。”</p>
“什么人？”</p>
“一个帮手。”</p>
“不然单凭借你一人是不可能成功进入无间，又在谢伏危发现之前将他给救出来的。”</p>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抱着手臂，他看向苏灵，薄唇微启，继续说道。</p>
“到时候我可以趁着……”</p>
“不行。”</p>
还没等林一话说完，少女便冷着脸沉声打断了他。</p>
“谁都可以成为那个帮我逃走的人，唯独你不行。”</p>
“林一，只要我和陆岭之一走，你早晚会暴露的。小南峰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怎么办？”</p>
“……可除了我没人能帮你。”</p>
林一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有多危险，只是他做不到什么也不知道，让苏灵以身涉险。</p>
百年前他眼睁睁见苏灵身死过一次了，他不想再重蹈覆辙。</p>
“竹俞虽和你关系不错，却是站在宗门，站在谢伏危这边的。红绡更是如此，他们都不行，只有我可以。”</p>
“你可以个屁，这件事我自己会想办法的，你别管。你到时候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对了。”</p>
苏灵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见林一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p>
“你要是再说什么要帮我的话，我先去谢伏危那里告上一状。说你想要带我走，让他看着你。”</p>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p>
少年没想到苏灵竟然这么狠，把谢伏危都搬出来了。</p>
有谢伏危在，别说帮她了，他可能会被困在小南峰里寸步难行。</p>
“那就别说了。”</p>
“我都有点儿后悔给你说这事了……算了，现在天也不晚了，你赶紧回小南峰休息吧，我也回房了。”</p>
苏灵说着抬起手挥了挥，抓着头发心烦意乱地转身往回走。</p>
“等一下，你先听我把话说完。”</p>
林一皱了皱眉，上前扣住了苏灵的手腕。</p>
“如果你不要我帮忙我不帮便是，可是万剑仙宗除了我其实还有一个人能派上用场。”</p>
“只是得看你愿不愿意了。”</p>
苏灵停下脚步，听完林一这话心下隐约有了些猜想。</p>
她红唇嗫嚅了下，刚准备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又怕谢伏危在周围用神识探知。</p>
半晌，苏灵指尖微动，凝了灵力渡到了林一的手腕。</p>
【……我大约知道你说的是谁了。】</p>
【我知道你可能不大能接受，可是这是现如今最好的法子。琳琅是整个万剑仙宗里最不希望你回来的人，哪怕现在她被谢伏危遣送回了明月阁，因为谢伏危无情道未破，她还是对他念念不忘。】</p>
一开始时候林一以为判定无情道破与不破的依据是谢伏危有没有动情，其实这只是标准之一。</p>
他听林风提起过沉晦和桃源主的一些事情，当时沉晦无疑已经动了情，爱上了桃源主。</p>
可无情道迟迟未破，他最终还是入了魔。</p>
最后这道之所以破了也玄乎。</p>
看着像是沉晦在桃源主身死万念俱灰时候顿悟，这才得了突破。</p>
但是林一总觉得无情道突破并不仅仅如此，沉晦之所以能突破，大约是因为什么都没有了，便什么也放下了。</p>
然而谢伏危却和他完全不一样，前者比后者更偏执。哪怕在苏灵第一次身死的时候，他这道也没破。</p>
因为谢伏危放不下。</p>
不是因为谢伏危没有动情，而是他心中的执念太深。</p>
他和沉晦不同，他没有两情相悦过，没有得到，心有偏执，很难突破。</p>
这些琳琅不知道，只以为谢伏危还没破道她便是有希望的，她便不会死心。</p>
想到这里，林一深吸了一口气，压着心里的情绪继续说道。</p>
【你不用觉得有什么不好。百年前九重塔事件若不是她推波助澜你也不会被逼身死，而且你又没逼着她帮你。】【抉择在她，你并没有什么错处。】</p>
【没准她命中就该有这一劫，过了便悟了，没过也合该她受着。怨不得旁人。】</p>
林一的意思苏灵明白，这事情只要琳琅不答应，她一人说了也不做数。</p>
关键的确是在琳琅，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抉择承担后果的。</p>
【……你让我再想想吧。】</p>
林一皱了皱眉，以为苏灵是心有不忍，他有些生气地瞪了对方一眼。</p>
【我不明白，你对谢伏危都可以这么狠下心来，一刀两断。为何对琳琅这种人还这般顾忌？要不是因为明月阁阁主护着，早在你百年前身死九重塔我就提剑找她算账了。】</p>
【我们小南峰向来恩怨分明，怎么到你这里就优柔寡断了起来？】</p>
【不是的林一。我不是狠不下心来将她拖进这浑水里，我只是觉得有些累。】</p>
百年前是，百年后更是。</p>
她已经很努力远离这些人，这些乱七八糟的是是非非了，然而却还是在这里面逃脱不出去。</p>
就好像是一个无限循环的圈子，她拼了命想要走出来，结果兜兜转转了许久。</p>
抬头一看，她不仅没有走出去。</p>
还身陷深渊，了无光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