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陶苒握住程秀娟的手,因为生病,程秀娟已经极瘦了。
手上像是皮包骨头,青筋鼓起。
她的生命力在一天天消失。
程秀娟也看到了陶苒身后的江烨:“江医生。”
江烨看她一眼,心里沉了沉。
“程阿姨,我出去等,你和陶苒好好说话。”
程秀娟很久精神都没这么好了,絮絮叨叨说起了陶苒小时候。
“那时候我们家还有一个院子来着,你爸也没发迹,你吃完饭就去和那群泥猴子疯。
我喊你吃饭总是找不到人,打你你就使劲哭,下次就忘了教训,还是到处去野……”
“你第一天上学,和邻居家的小男孩一起逃课回来了。
我刚要说你,你说你是送他回家,他一直在教室哭,你说爱上课,送完小朋友就回去学习……”
“你小时候哭,都是不长心的,从来没有真正伤心。
我愁得很,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没心肝的闺女……”
但是现在,宁愿你永远没心肝,也不希望你被伤害。
陶苒静静听着,眉眼柔和:“妈,我长大了,以后会对你很好的,不会气你了。”
程秀娟眼睛湿润,但她仍是笑着:“好,我等着。
我睡一会儿。”
她躺下去,脸色泛着青白。
雨越下越大。
陶苒眨眨眼,才发现眼泪掉下来了。
灼热的泪,掉在手背上,烫得生疼。
她呆呆在床边坐了好几个小时。
迟钝地伸手去握程秀娟的手。
果然一片冰凉了。
程秀娟走了。
她一手把她带大,曾为了她的坏成绩拿着鸡毛掸子追着她满屋子跑,也曾围上围裙给她做饭。
程秀娟的一辈子的重心,都是陶苒。
陶苒跑出去,泪水已经流了满面。
她不敢再看,不想再看。
是不是前半生太任性,后半生就会一无所有。
若真是这样,她宁愿没有任何少女时期的叛逆,谁也不遇见,就做程秀娟乖巧听话的女儿。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尽孝。
江烨说:“陶苒,你哭出声,难过你就哭出声。”
她嗓子像是被堵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只有空洞的眼睛,眼泪一直掉。
江烨皱眉,拍她的背:“陶苒,陶苒……”
她睁大眼睛,看着走廊的尽头。
他苍白着脸色走过来。
黑色衬衫的男人,心慌破碎的眼神,魏西沉走到她面前,语调微颤:“你怎么了?
我……”
他冲她伸出手,她瞳孔是死寂的黑,用力推开他,谁也没看,跑出了医院。
江烨冰冷的声音止住他要追上去的脚步:“程阿姨死了,她最不想看见的,应该就是你。
毕竟你除了逼她,好像什么都没干。”
魏西沉看了一眼程秀娟的病房,脸色惨白。
那种害怕的感觉,一瞬间侵袭了他。
他的手指颤抖起来,慌乱无措与绝望交织。
程秀娟死了?
怎么会这样?
她是不是,永远也不会爱他了?
他追出去,大雨瓢泼漫天,像她泪流满面。
他跌跌撞撞,惶恐到无以复加。
他做了什么?
她来求他的时候,他冷漠地让她去找医生。
他说分手,他让她还三百万。
心脏紧缩,疼到他快站不住。
她不会想见他。
方可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全身湿透的魏西沉和沉默不言的江烨。
方可冷冷笑了一声,看向魏西沉:“哦,这就是鼎鼎大名的魏总啊?
怎么这幅模样。”
她又气又恨,带着程秀娟的那份难过,带着恶意的刺:“程阿姨有遗言让我告诉你。”
男人眼睫湿透,雨水顺着他的额发往下掉。
带着彻骨的凉意。
“程阿姨说他们陶家对不起你,有什么报应他们都受了,陶叔叔偿了命,程阿姨也活不了多久。
但是陶家唯一没有对不起你的,就是陶苒。
当年她觉察自己父亲有目的,一心远离你,你非要追。
后来追上了吧,你出事了,陶苒要来W市看你,怕你这样高傲的人受折辱。
程阿姨强硬地把她带走,说不然就让陶苒杀了她。
陶苒哭了一路,哭到程阿姨都后悔和心碎。”
方可弯了弯唇:“魏总,你可曾信她,年少时是真的爱你?”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不可置信地抬眼,眼里的光一寸寸寂灭,方可觉得还不够:“哦,我忘了,你不信的。
她笑着给我说你们还没有分手,最后是心如死灰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