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建议我们把矮人丢下山去。”卡拉蒙对罗伯特吼道。</p>
罗伯特笑着说，“他会一路不停地抱怨，这样会泄漏我们的行踪。”</p>
“底下哪有人听得见他说话。”卡拉蒙宽厚的手比划着底下的森林。“我打赌我们一定是第一群俯瞰这个山谷的活人。”</p>
“第一群‘活人’，”罗德利斯喘息着说。“老哥，这次你可没有说错。因为你正指着暗黑森林。”</p>
没有人开口。河风不安地变换着姿势；绯月走到他的身边，张大眼睛看着底下的森林。哈勃清清嗓子，又闭上嘴摸着长长的胡子。史东冷静地看着这座森林，韦德也同样冷静。</p>
“看起来一点都不邪恶嘛！”坎德人兴奋地说。他盘腿坐在地上，拿着一支碳笔画着他的地图，试着要从底下画出往祷者之眼峰的路来。</p>
“‘外表’就像坎德人一样，不可轻易相信。”罗德利斯讽刺地说。</p>
韦德皱起了眉头，想要回嘴，但却瞟见一旁的罗伯特的眼神，便只好回头专心画画。罗伯特走向史东。骑士站在悬崖的一块大石头上，南风吹动着他的长发和破烂的披风。</p>
“史东，那只麋鹿呢？你还看得到它吗？”</p>
“还看得见。”史东回答。他指着下方。“它走进了那片草原；我还可以看见那条路，直直地走进那边的森林中。”</p>
“走进了暗黑森林。”罗伯特喃喃地说道。</p>
“谁说那里是暗黑森林？”史东问罗伯特。</p>
“罗德利斯。”</p>
“呸！”</p>
“他是个法师，”罗伯特说。</p>
“那么他疯了。”史东回答，他耸耸肩。“但如果你要待在这个山坡上就随你的便吧！我要跟着麋鹿——就像修玛一样，即使它带领我进入暗黑森林！”裹紧了披风，史东跳下大石，开始沿着一条小路走下山坡。</p>
罗伯特对着其他人说，“麋鹿带着他直接走进森林中。”他说。“罗德利斯，你有多确定这座森林是暗黑森林？”</p>
“半精灵，你觉得一个人能对一件事情有多确定？”法师回答。“我不确定我下一秒是不是还活着。但是你尽管可以走进那座从来没有人活着出来的森林里。生命中最确定的就是死亡，罗伯特。”</p>
半精灵突然觉得很想把罗德利斯丢下山去。他看着已经走到半山腰的史东。</p>
“我决定跟着史东，”他突然说。“要不要去你们自己决定，我不负任何责任。”</p>
“我也要去！”韦德把地图收到卷轴盒里挣扎着站起来，快步跑到半精灵身旁。</p>
“鬼话！”哈勃对着罗德利斯皱眉，嘲笑地弹了弹手指，漫步到罗伯特身旁。绯月虽然脸色苍白，但也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河风更慢慢地走向他们，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p>
罗伯特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野蛮人知道许多有关暗黑森林的可怕传说。最后，罗德利斯快步地走向他们，把哥哥给吓了一跳。</p>
罗伯特微笑着打量法师。“你为什么要跟来呢？”他忍不住要问。</p>
“因为你们会需要我的，半精灵。”法师嘶声道。“还有，你认为我们还能到哪里去呢？你带领我们到了这么远的地方——已经没有退路了。你给我们的选择只有两个——早死早超生或者被凌迟致死。”他走下山坡，“哥哥，你要来吗？”</p>
这对兄弟经过时，其他人不安地看着罗伯特。半精灵觉得自己像个笨蛋，罗德利斯当然是对的。他让大家跟着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却又试着让这一切看起来是自己的选择，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一点罢了。他生气地捡起一块石头，丢下山坡。</p>
为什么一开始就是要他带头呢？为什么正当他只想找到艾拉，对她说决定与她厮守到老的节骨眼上，竟得被迫卷入这事件当中呢？他也许就可以接受她属于人类的弱点，就像接受自己身上的一样。</p>
但是艾拉没有回到他身边。她有了一个‘新主子’。这也许就是她为什么——</p>
“嘿！罗伯特！”坎德人的声音传了上来。</p>
“我来了！”他喃喃地说。</p>
当他们抵达森林边缘的时候，太阳正好过了天顶。罗伯特估计大概还有三到四个小时的日光可以利用。如果那只麋鹿继续带领他们在平坦的小径上前进，也许在日落之前有机会走出这座森林。</p>
史东舒适地坐在林荫间休息，等待着同伴们。他们慢慢地离开了草原，没有人急着要进入这座森林。</p>
“麋鹿走进这边。”史东站起身指着及腰的草丛说。</p>
罗伯特没有看到任何足迹。他从几乎快喝干的水壶里面喝了一口水，看着这座森林。就像韦德说的，这座森林看起来一点也不邪恶，相反的，在经过了秋日的朝阳后，它的林荫看起来还十分的诱人。</p>
“也许这里面会有一些猎物，”卡拉蒙摇晃着膝盖说。“当然不是麋鹿，”他急忙加上了一句，“也许有兔子之类的。”</p>
“在暗黑森林里不要射任何东西、不要吃任何东西、不要喝任何东西。”罗德利斯低声说。</p>
罗伯特看着法师，他像沙漏一样的眼睛十分明显。在强烈的阳光下，金色的皮肤闪烁着妖异的光泽。罗德利斯靠着他的手杖，仿佛怕冷似地发着抖。</p>
“小孩子的枕边故事，”哈勃喃喃地说，但是矮人的口气缺乏自信。虽然罗伯特知道罗德利斯对于这一类的事情有着特别敏感的感觉，但是他从没看到他受到这么大的影响。</p>
“罗德利斯，你感觉到了什么？”他小声地问。</p>
“这片森林中有着无法比拟的强力魔法。”罗德利斯喘息着说。</p>
“邪恶吗？”罗伯特问。</p>
“对那些心存邪恶的人来说，是的。”法师这样回答。</p>
“那么你是我们当中唯一需要害怕这座森林的人。”史东冷冷地告诉罗德利斯。</p>
卡拉蒙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泛起红晕；他的手伸向剑炳。史东的手也伸向长剑。罗伯特抓住史东的手臂，罗德利斯则抓住哥哥的手。法师瞪着骑士，金色的双眼闪着异彩。</p>
“很快就会知道，”罗德利斯说，声音小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用力地倚着法杖，罗德利斯转向哥哥，“你要跟来吗？”</p>
卡拉蒙愤怒地看着史东，接着跟在双胞胎弟弟的旁边进入林中。其他人跟着他们，只留下罗伯特和哈勃留在高耸摇晃的草从中。</p>
“我老得没办法来这一套了，罗伯特。”矮人突然说。</p>
“胡说八道，”半精灵带着笑容回答道。“你动起手来还老当益壮呢！”</p>
“不，我不是指身体上的衰老。”矮人看着起皱的双手——“虽然我的身体也够老了。我是指心灵上的衰老。十几年前，在其他人出生之前，你和我会想也不想地走进一片布有魔法的森林。但是现在……”</p>
“高兴一点吧！”罗伯特说。他试着要让气氛轻松点，虽然他也被矮人不寻常的忧愁给困扰。自从离开维洛之后，他第一次仔细打量哈勃。矮人看起来苍老，但他一向看起来就是这么老。埋藏在满脸大胡子和低垂的眉毛下的脸孔上布满了皱纹，象是块旧皮革般。矮人也啰里啰唆地抱怨着，但他总是这样抱怨。不同的是眼神，里面渴望冒险的火焰已经消失了。</p>
“别让罗德利斯吓着你了，”罗伯特说。“我们今天晚上有的是时间可以围在营火旁嘲笑他的鬼故事。”</p>
“我想也试。”哈勃叹了口气。他静了片刻，开口道，“有一天我会拖累你的，罗伯特。‘我为什么要和这个老矮人搞在一起呢？’我不希望你会这样想。”</p>
“因为我们需要你，你这个爱唠叨的老矮人！”罗伯特说，把他的手放在仿佛背着重担的老矮人肩上。他指着森林中其他人的身影。“我需要你，哈勃。他们都是这么的……这么的年轻。你像块磐石般的稳固，让我可以放心地依靠着你”</p>
哈勃高兴得涨红了脸，不过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他摸着胡子，用力地清了清喉咙。“是呀是呀！不过，你总是这么多愁善感。我们在浪费时间，我想要在日落之前走出这个鬼气森森的树林。”他喃喃道。“真高兴现在是白天。”</p>
正文第十章暗黑森林·死物复活·罗德利斯的魔法</p>
罗伯特进入这座森林唯一的感觉就是庆幸能够躲过秋老虎的艳阳的威力。半精灵开始回想所有关于暗黑森林的传说——晚上在营火边流传的鬼故事——同时也没有忘记罗德利斯的预警。但是罗伯特还是觉得这座森林比他所去过的任何一座森林都要来得有活力。</p>
这里没有他们早先经历过的死寂。小动物们快活地交谈着，鸟儿在高枝上吱吱地叫着，有着多彩双翼的昆虫飞来飞去，树叶摇晃着发出沙沙声。没有微风吹过，花儿却摇曳生姿——好像植物也活了过来。</p>
队伍中每个人进入森林的时候都如临大敌，手放在武器上，随时准备面对挑战。经过一段时间小心翼翼地不让树叶发出碎裂声之后，韦德说这样“有点白痴”。于是大家都放松下来——除了罗德利斯。</p>
他们沿着一段平坦、明显的路走了大概两个小时。太阳慢慢西沉，影子也拖得越来越长。罗伯特在森林中感到一阵祥和。他丝毫不怕那些有翼的怪物会跟到这里。邪恶看起来与这座森林无缘，除非——像罗德利斯说的一样——每个人都会带来自己心中的邪恶。</p>
罗伯特看着法师，罗德利斯低着头独自走着。森林中的阴影似乎聚集在这个年轻的法师身上。罗伯特感到一阵寒意，才发现太阳即将落下，气温也快速地降低。现在已经是考虑扎营的好时机了。</p>
罗伯特拿出韦德的地图，藉着最后的一丝光线来仔细观看着。这张地图是出自精灵之手，地图在他们所在之处标记着暗黑森林四个字，但是这座森林没有明显的界限，罗伯特也不肯定到底现在是就在它里面还是在更南边的森林之中。</p>
罗德利斯一定错了，这里不可能是暗黑森林——罗伯特这样想，就算是，所谓的邪恶也只能是法师的幻想。他们继续走着。</p>
很快地到了黄昏，此时的光线会让每样东西看起来都有了生命。队伍开始慢下脚步，罗德利斯拖着腿，呼吸越来越急促。史东的脸色变得灰白。</p>
半精灵正要叫大家停下来扎营——仿佛听见了他的想法一样——路的尽头出现了一片绿油油的平坦草地。地面下咕噜咕噜地冒出清澈的水，沿着一条小溪涓涓地流着。</p>
草地上铺满了柔软、诱人的青草；四周环绕着仿佛守卫着草地的高大树木。当他们看见这块草地时，天色变成暗红，接着阳光消失得无影无踪，夜晚笼罩了整个大地。</p>
“不要离开这条路。”当队伍中的伙伴开始走进这块草地时，罗德利斯说。</p>
罗伯特叹气道，“罗德利斯，”他耐心地说。“我们不会有问题的。这条路就在旁边，距离不是很远。来嘛！你也需要休息——我们都很需要。看这边——”罗伯特举起地图——“我不认为这里是永夜之森，根据地图上来看——”</p>
罗德利斯轻蔑而毫不理会那地图。其他伙伴则不理魔法师的劝告，自顾自地离开小路，开始扎营。</p>
史东靠着一棵树坐下，痛苦地闭上眼睛。卡拉蒙看着树林中四处奔跑的小小影子，不停地吞着口水。</p>
卡拉蒙比了个手势，韦德见此情景立刻跑进树林去找柴火。</p>
看着他们，法师脸上浮起嘲讽的微笑。“你们这群笨蛋。这里确实是暗黑森林，在今天晚上之前你们就会知道了。”</p>
他耸耸肩。“但就像你们说的，我需要充足的休息。不过，我是绝不会离开这条路的。”罗德利斯坐在路上，身旁放着深棕色的法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