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巫师。
史书所记,巫师很早之前是被世人推崇的,尤其是战乱时期,巫师和修仙者是各国争抢的对象。
但盛世和平后,许多巫师以人骨设邪佞之阵,以人肉做汤汁药引,甚至有个叫荀夜的巫师,刨棺挖尸,滥杀无辜,攒了数百来具尸体藏在一座荒村,用以试练自创的佞婴阵法。最后被江湖人活捉,于万众之下活活烧死,挫骨扬灰。
而后又有太多巫师在干坏事,世人不止一度掀起烧死巫师的狂潮,甚至私藏巫书被人发现都要灭门断户。时至今朝,巫师寥寥无存,巫书大多烧毁,放眼天下,如今巫师可能连三百个都难以凑齐。
初祖其昌,人文之序,人人皆有其职,上王公贵胄,下贩夫走卒,谋求生计的行业共计千八百万。论文,有仕途可为官,有私塾可为师;论技,有木匠铁匠鞋匠,有花客园丁,有织布纺工和微雕艺士;论工,烧瓦盖房,挑石运煤,为仆为奴皆为劳苦工者。而性情逍遥,不喜朝九晚五的便选择游走江湖,惩奸除恶,当然,前提需要有一身拿得出手的本事。
浮世清欢如是,千行百业,各花开遍,但是当初师父翻尽千书,挑尽千册都没能找到适合我的职业。最后,师公师尊师父商量好久,决定让我学一学巫术。
可我又很讨厌巫师,因为师公怀疑,我年幼时曾被巫师拐走试炼了邪阵,所以才落得一身的古怪。
我脑子不好,十岁时,我记忆全失,痴痴傻傻,被师父捡到了山上,认识了大我三岁的杨修夷。
十一岁时,鉴于我资质太过愚钝,我开始修习巫术。那年我才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身子和别人不同,我的血能招惹妖魔,我的身体受伤了会立刻痊愈,而且,我有一个比肩还宽的粗腰。
十二岁时,我开始反复做着同一个梦,梦里有个男人让我去柳州宣城开个店铺等他,他会带我去找爹娘,并娶我为妻。
十三岁时,我路见不平,杀了一个强盗,浑身溃烂流脓,昏迷六日。师公全力将我救醒,告诫我身上有特殊咒印,不能杀生,否则死相凄惨。
十四岁时,我来了葵水初潮,群妖上山掳我,师父无奈之下端来一碗下了咒印的绝经汤药,此生再不能生育。
十五岁时,我开始为下山做筹备。
一过完生辰,我便来这柳州宣城开了“二一添作五”。
因极少有人知晓我以贩卖巫术为营,所以这人流如织的巍巍长街,独我一家生意清淡,门庭冷落。
我也乐得清闲,每日养鸟种花,吃喝玩乐,响午起床,傍晚睡觉,偶尔接两个陈升介绍来的单子,如此一过,便是数月。
阳光洒在店外,金影斑斑,街上人流如织,几辆板车推过,车轮轧过方石,吱呀吱呀。
店里很安静,我站在柜台后,没有说话。
陈素颜坐在我对面,手里捧着茶盏,静静的看着我。
她大约十七八岁,容貌很精致,雪肤红唇,柳眉弯弯,细腰削肩的身段也是占尽了风韵。
随她一起来的两个丫鬟,一个叫素秋,安静立在她身后,一个叫暖夏,正气呼呼的叉着腰,圆瞪的眼珠似要从我脸上剜出几个窟窿来。
安静很久,暖夏叫道:“怎么,田掌柜,你就是不肯”
我抿唇,仍不说话。
“呵!”她怒笑,“不用我家老爷出面了,我现在只消出去喊一声,告诉街上的人你这家店是干什么的,你看看到时候是谁哭着求谁!”
我指尖微紧,垂眸看着身前墨砚。
我真的是讨厌死她们了,五日前她们第一次来找我,被我婉拒后,这几日每天上午下午她们都要来坐上一个时辰,也不嫌烦。
倒不是陈素颜这桩生意有多难,而是我不爱管姻缘,尤其是她这种有损阴德的事。
她看上谁不好,看上了西城的穆向才,还想着要他休妻娶她。
我向来深居简出,双耳不闻天下事,但这穆向才的名气还是大的传进了我的耳朵。
这得归功于我聘来的丫鬟湘竹,成天在我耳边嘀咕来嘀咕去,说他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却已成了盛名天下的曲乐师,大小乐器皆精通于胸,奏乐弹琴之时,能引群鸟同歌,百花同绽,人称穆曲公子。
举目天下,有才之人比比皆是,但出名的甚少,除非有才又有貌。这穆向才便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一点都不输给杨修夷,陈素颜爱慕人家也算情有可原。但这穆公子早年便娶了个小娘子,人家小日子恩恩爱爱,别人难以介足,别说休妻,便是让他纳妾都难。
这种生意我着实不想接,甚至沾都不想沾。
“田掌柜!”暖夏上前,“你聋了吗”
我朝她看去。
她竖着两根眉毛:“我家小姐是什么身份,纡尊降贵同你说了那么多好话了,你可是个巫女!”
“暖夏。”陈素颜微微皱眉,出声喊道。
小丫鬟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朝我看来:“田掌柜,你就是不肯对吧”
“你们走吧。”我道。
她怒沉了口气,忽的转身跑向门口:“街坊邻居们都看过来!你们知道这家二一添作五可是……”
“住口!”我一步奔出柜台,怒道,“你闭嘴!”
外边许多人好奇望来,我气得发抖,暖夏回眸朝我看来,眉梢微挑:“如何啊,田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