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不算大,共有九个房室。
我的房间在正屋,左右两间耳房,一间是湘竹的,现在归了卫真,另一间住着春曼。
左厢房依次是杨修夷,丰叔,杂房。
右厢房第一间是姜婶,她隔壁原是饭厅和厨房,自我来后便叫人把它们打通,这样吃饭方便许多。
现在多了一个夏月楼,似乎只能和我挤了,好在我喜欢在床上来回打滚,所以下山时特意找了张大床,足够我和她一起睡了。
我另铺了一条被子,将夏月楼不多的行囊都整理好,她一直坐在软榻上发呆,偶尔撞上我的视线,便冲我弯唇一笑。
卫真也在我房里,呼哧呼哧的吹着已经被他玩坏的风车。
等我忙完后,他俩都不见了,我在院子里找到他们,一起蹲在地上玩石头剪子布,谁输了弹谁脑门。
杨修夷从外面回来,见到院子里多了个只会傻笑的美人,对我说:“你可以开个痴儿傻女帮了,帮主。”
我回嘴:“那你要不要建个坏脾气门派呢,门主”
他含笑看我:“好啊,只要你这个副门主同意,我可以马上建。”
卫真耳朵极灵,忙跑过来:“见什么见什么爹爹娘亲你们要去见谁带真儿去。”
杨修夷微抬下巴:“陪那女人玩去,别烦我们。”
“那爹爹到时候记得带我一起哦!”
杨修夷不耐烦:“再不去我踹你。”
卫真乖巧点头,走没几步又回头:“这个妹妹我好喜欢,你们再给我生个弟弟好不好”
杨修夷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微微不悦:“生你个头。”
“娘亲不能生了吗”
一句话直接戳中我心中痛处,我恹恹的看向杨修夷:“我回房了,你帮我看着他们吧。”
我的房间摆设十分简单,甚至有些清冷,一张案几,一张圆桌,三张月牙凳,正面有张软榻,上面丢着两个软枕,然后就是沉重的乌木衣柜和我的巨床,床上没有幔帐,只挂着双生蝶和草蚱蜢。
我捏着一根竹簪挑着烛芯,灯火如豆,我将它摆的左右摇曳,摇摇欲坠,晃的眼睛如弥了暗黄色的云雾。
卫真的话不时响在我的耳边,像讨厌的苍蝇挥之不去。
我一直以为我是想通了的,不能生小孩于我而言并非坏事,倘若我这古怪的身体传给了下一代,不管男女,他一定会很恨我。
当初师父端来绝经汤药时曾说,这个药带着咒文,我一旦喝下去此生将再无生育的可能,我要想好。
我想也未想,一饮而尽,因为我别无选择。
我放下簪子,趴在桌上。
这悠悠浮生,纵然众相万面,但只要是人,便皆有一种共通的心理,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要。
这种贪婪如同心魔,肆意疯狂掠长,我对孩子的渴求也如是,尤其是随着年岁长大,意识到自己真的不能拥有小孩的时候,心里便愈发的难受。
当初陈素颜说我可以嫁个贩夫走卒,柴夫炭工,只要待我好,亦可以共渡白头,可这人间男子,哪个不将子嗣传承放于首要。可笑我还一直痴痴做着白头偕老的夫妻梦,做着风花雪月的良人梦,我当真荒唐到了极致,如今连我那“未婚夫”都不肯入梦了。
蜡油蜿蜒滴下,滋滋作响,这时一串音律响起,清婉灵动,透过纱窗飘洒进来,并非笛音,也非箫音,曲音悠扬轻快,如莺歌燕啼,调子听着耳熟,曲名到了喉间却喊不出来。
我拉开房门,寻着音律爬上屋顶,杨修夷半坐着,一腿伸着,一腿弓起,头顶万里星空,背靠飞檐翘角,手里捏着片绿叶,凑在唇下。
夜晚的风将他乌黑长发吹得乱舞,映衬得他一张白脸如玉般光洁。
他放下手里的叶片,转眸看着我,身后是灯火煌煌的宣城夜景,一片光辉熠熠。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了。”我在他旁边坐下。
“等你吃饭。”
说完他垂眸望了眼,一个托盘自院中石桌上飞来,上面有两碗饭和几盘小菜。
他将托盘放在瓦梁上,我捧起一碗,问道:“怎么不在饭厅用”
“他们太吵了。”
“卫真和夏月楼吗”
“嗯。”
他端起碗,往嘴里送了一口饭,吃的极为优雅,跟师公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师父常说吃饭要注意三点:一是嘴里有饭时不要讲话,二是吃东西不要发出声音,三是吃饭不要太凶。只要时刻铭记这三点,在外面就不会被人讨厌。
前面两点我做得到,但是第三点着实太难,被饿惨了的时候,我根本就是饕餮出笼。
“给我夹菜。”杨修夷把他的碗递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