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是一片阳光也照射不到的海域,黑色的海面和昏暗的天际融为一体,浪花吐着白色的沫子一下下拍打着岸边的礁石。
楚离从礁石上纵身一跃,淡青色的光晕环着他,无声且快速潜入了海底。
暗无天日的极寒海底,饶是龙王也有些禁不住了,待寻到关押莫洛的牢狱,楚离浑身都开始打颤了。
莫洛见到他的时候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你比我预计来得早。”
楚离却小小诧异了下,“你的翅膀呢”
莫洛背后空无一物,完全是正常人的形态。
“没白受苦,红莲净火到底起了作用。”莫洛展开手臂,咔嚓嚓一阵骨头的碰撞声,骨羽展开,骷髅咯咯抖着牙齿。
旋即收回翅膀,他懒懒散散坐在地上,“听说你不想交出琉璃珠,你要怎么做,和天庭打一架应该不会,这不是龙王的风格还是带着琉璃珠逃命可哪个地方能容得下您这尊大神”
楚离不理会他的奚落,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你明明知道红莲净火的来历,为什么还说琉璃珠是魔物”
莫洛怔楞住,“你怎么知道是我说的”
楚离不由失笑,不过笑意一闪而逝,声音也有几分沉重,“我和天帝解释过了,可他死活不信,言之凿凿就算此时不是,将来也会是,我一听,就知道必定怎么回事。”
“你是犯下弑父大罪之人,按说不能出现在天帝的宴席上只有一个可能,天帝让你推演太子的命运。”
莫洛的脸变得难看,冷笑道:“龙王未免太自以为是,太子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岂敢推演他的命”
这话不假,无论是天帝还是其他仙家,不可能让一个重罪在身的囚徒推算命数。
楚离从地上捡起一根黑色的羽毛,轻声道:“金乌被称为太阳神,他们的王天生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仙人的推演术可能出现差错,但他们的预言从不会错。”
莫洛紧紧抿着嘴角,一言不发盯着楚离,眼中充满敌意,还有抑制不住的惶惑。
“天帝是金乌最后的王族,他能登上帝位也与此不无关系,可不知为什么他没有预言的能力,我记得他很是耿耿于怀。奇怪的是,你出生后他再没提及过这个遗憾。”
“别说了”莫洛低低吼了一声。
楚离顿了顿,并没有停止的打算:“被天帝视作耻辱的私生子,你完美地继承了金乌王族的能力。”
“你又错了,我不是”
“好歹我也算上古的神,虽说法力不如从前,甄别灵根的能力还在。”
“你到底要干什么”
“琉璃珠不是魔物,我要你还桃夭一个清白”
莫洛再次愣住,蓦地大笑起来:“龙王,你既然知道金乌的预言从不会错,为什么还怀疑我的话”
楚离没想到这一点,目光呆滞了下,“她分明是佛陀掌心的净火,怎么可能是魔物”
“你也知道佛陀掌心她现在是在佛陀身边吗不浸染佛性的琉璃珠,就是魔物”
楚离的心猛地向下沉,脸煞白。
“因为你的一次私心,她注定会成为魔。”莫洛扳回一城,颇为幸灾乐祸地说,“天庭马上就会逼你交人,你打算违背天帝的命令”
楚离深深吸口气,一字一句道,“桃夭没做错任何事,不应该被毁,这对她不公平。”
“人从一出生就不公平,你活了那么久,连这个也没悟透你会在死在她手里,她会困在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这就是你们的命运,逃不掉的。”
“我不信命”
“那我倒要看看,你怎样改变她的命数。”莫洛重新躺倒,“希望我出去的时候你还活着。”
出于对这位上古神明的尊重,天庭的两个使臣没有硬闯结界,恭恭敬敬在天虞山脚下候着他。
使臣转述完天帝的旨意,仍是低眉顺眼的,然语气多了些强硬,“请龙王打开结界,容我们锁拿琉璃珠。”
楚离同样客气而坚决地拒绝了,“琉璃珠乃神物,这话我之前说过。不如二位尊者带我去见天帝,请天帝收回成命,还她一个清白。”
“没必要,天帝也是一样的话,交出琉璃珠”
“若我不从”
其中一个使臣眉头皱起来,刚想说几句规劝之话,却见青光一闪,楚离的手背已显出片片龙鳞。
不言而喻的警告。
使臣对视一眼,带着惋惜之色悄然离去。
楚离摸了摸手上的龙鳞,龙爪的尖端扣进鳞片与鳞片的缝隙,轻轻向上一掀。
他全身蜷缩起来,光是痛苦压抑的惨叫声就足以让人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好半天楚离才直起腰,他捏着一片龙鳞,苦笑道:“仅是一片而已”
浓郁的夜色笼罩着天虞山,楚离慢慢走在通往山巅的路上,每走一步,就是赤脚走在钢针上,不断地一阵阵的刺痛。
远处不知名的花香随风飘来,柔和的晚风比刀子也不逞多让,他额头上的汗珠落雨般流下,淌过肌肤,每个毛孔都像针尖扎。
他眼睛盯着摘星池的方向,微微笑着,一步步走近她。
水面上,星光灯光交映成辉,桃夭坐在岸边翻着本图册,见他来,一扬手颇为自得地说:“你写在上面的我都学会了。”
“道法大成,你可以出去历练一番了。”楚离笑容温和,和刚才痛苦的样子判若两人,“想去哪里”
“去人间,听说那里可好玩了,好多仙子们宁肯受罚都要偷偷下凡”桃夭眼睛晶晶亮的。
楚离垂下眼帘,遮住丝丝缕缕的愁绪,“见识过人间的繁华,你会不会忘了这座孤寂的山,再也不回来”
桃夭听出点别的意思,讶然道:“你不跟我一起”
楚离笑笑:“你还没回答我。”
“琉璃珠离不开石莲。”桃夭把一粒石莲子放入水中,“等石莲花开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一入水,石莲子就消失了。
楚离拿出龙鳞甲,“这件甲胄可护你平安,收好,万不可给他人。”
“开玩笑,你给我的,我才舍不得给别人”桃夭翻来覆去摩挲着龙鳞甲,“我怎么瞧着有点像”
她狐疑地看着楚离,“你脸色好差,这甲胄哪儿来的”
“正道得来的。”楚离模糊答道,轻轻拥了她一下,不过蜻蜓点水的拥抱,他已疼得五官微微扭曲。
“给我画个像吧。”他说,“带着身边,省得以后忘了我。”
桃夭笑他思虑过多,不过还是拿起了笔。
楚离想了想,披上了龙鳞甲。
画好了,五官勉强能看出是楚离的样子,桃夭吹干墨迹,摇摇头道:“画得不好,没画出你一成的样子。”
楚离想看,桃夭却撕了,“重画”
这次画的是个背影,桃夭甚为满意,“总算有点你气质的意思了。”
寥寥几笔,画面充满写意,处于相似不似,不似也似之间。
楚离道:“就不能画个正脸”
“你知道我不大会画画。”桃夭卷起来随手揣在袖子里,她没注意楚离凄楚的神色,满怀憧憬地望着远方,“现在就可以走吗”
楚离几不可察叹了一声,又笑:“当然可以。”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楚离脸色微变,推着桃夭往山下走,“你只管往前走,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回头看。”
桃夭只觉面前空气如水波般一荡,人已在结界外了。
云雾遮藏了她的踪迹,耳边是楚离似有似无的叹息:“别忘了我。”
桃夭大声笑道:“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