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得翻过身去,听着身后终于没有动静了,才松了一口气。
方欲阖眼,身后又突然一声:
“你呢,你又是为何”
男子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燕微灵:“唔我说了,王上不许生气。”
他生什么气
傅青颐躺在床上,觉得有些好笑。
他不愿临幸她,她也不愿被他临幸。
这样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亏欠了。
陈王躺在床上,静静地听她道:“王上,我是被迫嫁入陈宫的,与您和亲的。”
她嫁过来,完全是为了燕陈两国的一纸盟约。
“我并非情愿。”
燕微灵忽然叹息,“王上,我在燕国,有心爱之人。”
傅青颐一怔。
“他本是一名书生,我与他在最落魄的时候相识。他饥寒交迫,倒在府门口。父亲仁慈,给他了一碗粥,又把他收留在府中。我看着他读书,考仕,最后一步步,做了大文官。”
“他说,等他功成名就时,会来府上提亲。”
“他显贵了,我却和亲到陈国来了。”
月色晦暗,透过门窗,照在燕微灵面上。
她眼下一片漆黑的影。
“他人很好,却也很傻。有多傻呢我要来陈国的那一天,他竟像疯了一样扑进人群里,和那些皇胄们对抗。我坐在缓缓驶动的轿子上,看着他被乱棍打出去,我不能回头,因为我一回头,他就会死。”
“或者说,我没有入陈宫,没有让您将我留下,他就会死。”
平躺在床上的男子一默。
“那你那日在宴席上,所做的一切,都是装给外人看的”
“是呀,”燕姬偷偷抹了一把泪,“不过这样也好,阿爹不会让我嫁给他,我入了陈宫,也算是断了他的念想。”
傅青颐又抿了抿唇,“为何不让”
“您傻呀,”燕姬破涕为笑,“自恋一点说,像我这般稍有姿色的女子,都是要为权势牺牲的。或和亲,或联姻,或为取悦他人,或”
她一顿,“或被人打磨成一把刀。”
“向来都是身不由己的。”
她的话轻飘飘的,顺着月色飘到他的耳旁,让他心头一颤。
为权势牺牲。
眼前忽然闪过,他攻破卞国那日,女子手捧卞王首级,嚎啕大哭:
“妾十七,而卞王六十一矣”
“轰隆”一声,天边闪过一道凌厉的光,傅青颐身形一抖。
要落雨了。
说完了自己的事,女子掩去眼中神色,转而问他:
“您呢王上,您又是为何佯装要宠幸我”
傅青颐沉默不语。
“您是为了萧夫人吧”
这几天陈宫内的风言风语,她已听了个七七八八。
燕微灵竖起八卦的小耳朵。
却不料,陈王闻及“萧夫人”三个字,微微一愣,片刻后竟翻了个身。
冷冷甩下一句,“睡觉。”
燕姬一顿。
不说就不说,冷着一张脸给谁看啊。
啧。
雨声更大了些。
昏昏欲睡之际,身边好像有人影走过,燕微灵揉了揉眼睛。
“王上”她看到一抹模模糊糊的玄青色的袍,“您要去哪儿。”
陈王声音闷闷的:“起厕。”
“哦。”
她翻了个身。
傅青颐两手刚放在门上,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戏谑之声,“王上,您千万别偷偷去萧夫人那里哦。”
男子步子一顿。
见他不动,燕微灵从地铺上爬起来,“怎么了,我还真猜对了”
傅青颐咬牙,“寡人才不会去她那儿。”
女子嘻嘻一笑,“王上真硬气,萧夫人也硬气。不过也只是表面上硬气一些,我今日去萧夫人那里,还看见她偷偷哭了呢。”
傅青颐面色一滞。
片刻后,他似乎不可置信,怔忡问道:
“她真的哭了”
“嗯啊。”
燕微灵丝毫不因为自己说了谎话而脸红,追问道,“王上,您可以给我讲讲,您为什么要气她吗”
陈王仍是抿抿唇线。
“不说算了。”
她躺下去,露出一副“你不说我也不说”的模样。
见状,男子有些着急,又有些无奈。思索了阵儿,还是把那日在向莱殿所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闻之,燕姬蹙了蹙眉:“不对呀,明明是她被下了药,她才是受害者。您非但不罚那背后下药的人,还反过去罚萧夫人”
这也太迷惑了吧。
陈王一默。
“寡人知道,”他顿了顿,“可我就是生气。”
他生气,他吃醋,他看见她与容简一起,就嫉妒得发狂。
“王上,您很喜欢萧夫人吗”
她忽然问。
男子点了点头。
燕姬扑哧一笑,“您这不是喜欢。”
“您若是真喜欢她,便会当下查出下药之人,还她一个清白,您若是真喜欢她,便不会把她禁足于昭华宫,那么多时日不闻不问,任由宫人欺负她,”她仔仔细细地看着陈王,“王上,喜欢一个人,是不忍心看到她受到任何委屈的。”
“可寡人是国君。”
他又如何没有查那下药之人
乔姬身后,是整个乔家的势力,若是想将乔氏一族连根拔起,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说呀,在您心里,萧姬也不过是那为了政治而牺牲的工具罢了。”
女子眸光锐利,定定地看着他,那目光宛若一把刀,要将他整个人的皮骨剥下。
须臾,她冷笑一声:
“您与燕王,又有什么区别呢”
大雨倾盆。
傅青颐愣愣地站在雨中。
耳畔仍是燕姬方才在映绿殿时所说的话,眼前也是昭华宫正殿的那道门。
燕微灵撑着伞,站在他身后的一袭雨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