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津塬知道，她这性格真的坐不住。</p>
他沉吟几秒：“这事不需要记住，我会包庇你。不仅如此，我会告诉你她们护士几点换班，院里的几个隐蔽小门都藏在哪儿。”</p>
赵想容怀疑地扫他一眼，但听他这么承诺，稍微放下心：“我会等胎心监护正常，才出去逛逛。你乖乖当你的骨科小医生，我可能会查你岗哦！”她抿抿唇，“等着瞧吧，我赵想容生的宝宝，肯定会非常健康——又聪明又漂亮，这崽子最好一出生就给我长得美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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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津塬没说话，在她头发上落下一吻。</p>
过了会，空姐满脸笑容地走过来。</p>
温存的两人才分开。空姐又请求周津塬坐回自己的座位，周津塬点头，用手指把保湿口罩重新给她勾到耳朵上，挡住她嫣红的嘴。</p>
“一睁眼，我们就回家了。”</p>
赵想容欲言又止。周津塬原本要走，回头看着她：“起飞后解开安全带，我过来陪你说话。”</p>
赵想容艰难地伸长腿，把鳄鱼皮的手提包往肚子严密地一挡，又将莱卡交给空姐，示意空姐给自己拍张照。</p>
这是一场特殊的飞行经历，她得拍照留念。</p>
周津塬挑了下眉，很自然地弯腰，搂住她肩膀，挤进镜头里。赵想容不快地推了下他，也没说什么。</p>
跨国航班确实有点累，尤其对高龄孕妇。</p>
赵想容没有吐，不停地去厕所，飞行的最后六个小时终于消停。她用羊绒毯严密地盖着头脚，像个静静的蚕蛹。周津塬踱步过来，查看了她数次，等最后一次掀开她脸上的毯子，赵想容突然隔着口罩，狠狠咬住掌心。</p>
他捂住手，后退两步，任她自己躺着。</p>
抵达的时间在傍晚。</p>
下着大雪的华北平原，气温冻死马，一片隽永的白色挡住所有绿，显得古意莽莽天高水远。</p>
在飞机缓慢降低的过程中，开始剧烈地颠簸和倾斜，仿佛浪巅上的小舟，左右不稳。机舱里很静，灯还全黑着。</p>
周津塬也一直留意这边的动静，但赵想容久违地睡得很沉，即使飞机下降时鼓膜传来的难受，也没让她醒来。</p>
此睡非彼睡。赵想容在睡眠中还带有一部分的意志，就好像陷入了一场梦中之梦，她既知道自己正在睡觉，也知道可以自由地用意志控制着梦境，想见到谁，就可以在梦境里见到谁。她习惯性地让自己梦到熟悉的场景，湿地的蚂蚁，交错的断垣，鬼鬼祟祟又聪明苍白的少女朋友。</p>
然后，她开始略微犹豫，该不该召唤讨厌的某人出现。</p>
赵想容再气喘吁吁地醒来时，机舱内已经亮起所有的顶灯。周津塬正坐在旁边拥着她，飞机刚刚落地，正沿着跑道风驰地滑行。</p>
他一直注视着她表情，伸出手按在她脉搏处：“心跳得怎么那么快，刚刚睡着了吗？”</p>
赵想容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她睁眼看着他清晰的眉眼，下意识地就说：“你来啦。”</p>
周津塬一怔。随后，他不动声色地接话：“哦，那我是谁？”</p>
赵想容涣着水雾蒙蒙却依旧晶莹的瞳仁，极轻地说：“是老公……是周津塬，我曾经给你写过信……啊又来了，我真是吃不消，快点快点扶我坐起来！”</p>
肚子里的崽子显然也休息够了，开始像通了的高压电般激情四射地踢她。</p>
周津塬扶着她坐直，忍不住训斥未出世的孩子：“别闹！”</p>
飞机还在地面滑行，速度显然已经慢下来。而被这么一闹，赵想容也彻底地清醒。等崽子终于不折腾，她开始拿起自己的化妆包，无意瞥到窗外的停机坪有几片未来得及融化的积雪。</p>
“嗯，外面下雪了？”</p>
周津塬心里也想，如果下雪，此时此刻的急诊又有得忙了。但听她问，他还是潦草地望向窗外。</p>
冬日的天黑得很早，机舱外面是绸般的夜色。机舱内却开着白晃晃的灯，如果不凝神，就只能先看到黝黑玻璃上模糊倒映着赵想容精致的侧脸面孔。</p>
周津塬的心微微下沉。</p>
他记得，曾经在招生面试时告诉主任，无意拯救任何生命，然后却成为医生，他初次见面认错赵想容，和她在一起是权宜之计，最后爱上她。而他愿意想用全世界所拥有的东西去挽留她真心，才发现，和心爱的人刻意作对，个中滋味，一言难尽。</p>
爱和古怪是同义词。局外人淡淡说一句“无用”，根本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被控制得要死要活。而那股盛大腐烂后，她的名字到底是篆刻到心底。</p>
赵想容合上精美浮雕的化妆镜：“下飞机后，咱们在外面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去你们医院。”</p>
周津塬点头：“你想去哪里吃？”</p>
赵想容噘噘红唇：“懒得动脑子，选一个你想去的餐厅吧。”</p>
周津塬也没怎么思考：“那就蓝蛙。”</p>
绝了，他为什么总爱挑最难吃的西餐厅？赵想容耸耸肩，没提出反对。她无非想找地方坐坐。一想到生产前都得憋在病房，生完后又要住月子会所，简直闷到死。</p>
她把自己怀孕的事瞒得极其严密，包括两人的父母，都不知情她怀孕了。两人回国也是静悄悄地没声张。</p>
“我身材那么好，绝不打算告诉别人自己生过孩子。以后有人问，就说崽子是花钱代-孕的。我有个特别爱装支持女权的前同事，他听到这消息，估计得发一篇推文diss我。”她自己觉得好笑，乐不可支。</p>
周津塬拿完两人的手提行李，再回到赵想容座位里，一掌托着她肚子，一指抬起她下巴，赵想容以为他要吻自己，习惯性地抬起头，他忽而往她那长而浓的眼睫上吹了一口气。</p>
赵想容连忙眨动双眼。</p>
她再次一睁眼，他就冷冷又吹一下：“你眼睛上沾着东西。”</p>
赵想容满脸懵的被他吹了几下，醒悟过来，他又在故意折磨人。</p>
她一歪头躲过看了眼旁边的行李，提醒周津塬，忘记拿一个购物袋。那是他在机场里买的覆盆子茶。</p>
周津塬起身重新检查行李仓，是否遗落其他物品，赵想容却出声叫住他：“嘿！”</p>
周津塬一手撑着行李仓，闻声低头。</p>
她却没说话，他看到她的神色变幻了几次，随后一咬唇。</p>
他心念一动，柔声问：“容容？”</p>
赵想容仰头静静地凝视着他。暂停片刻，她说：“问你一个问题。但是你呢，只准回答是，或者不是。”</p>
周津塬挑眉：“哦，那你得挑一个难的问题问我。”</p>
赵想容噗嗤笑了：“我偏要挑一个女的问……宝宝，是女孩对吗？”</p>
生活是腐朽大陆的风和日丽，爱意是紧锁铜门的私家园林。</p>
也许，我是说也许，深情和薄情本质上是一种属性，也许，错误会走向正确。在某种程度，如果你足够幸运的话，会在腐朽中活下来。也许，第一次的爱永生不忘，第二次的爱殒身不恤。但无论任何版本的故事，都会指向一个结局：薄情人和深情人必然会相遇，而在那时候，关于爱，可能会没有那么多的痛苦和不经意。</p>
颠簸气流，飞机停在经历暴雪后的城市夜晚。</p>
-fin-</p>
作者有话要说： 难以置信的一次连载。</p>
同为一场梦，共度两年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