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缺了谁都不会影响它正常地运转,太阳依旧朝升夕落,乡村中的人们仍然保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习,青锋城也是如此,没有谁会在意一个光头的缺席,哪怕这个光头并非是秃子,而是一名和尚。
但是这个光头很快就不能称之为和尚了,因为他的头顶长出了一层短短的发茬,又短又硬,看上去就如同一顶青黑色的头盔。
长出头发就代表这个人六根未净,对凡尘有所牵挂,这样的人是不能称之为出家人的,这样的人,在他们眼中只能被称为野和尚。
当街道上的街坊邻居发现这个新来的俊俏和尚似乎开始长出头发之后,他们原本对明心保持着的距离感开始消散,而随之消散的还有平日对明心的礼遇和客气。
尽管明心能拿得出盖有官府大印的度牒,但是他没有这么做,相反,相对于众人对自己礼礼貌貌客客气气的模样,他更喜欢现在他们一口一个臭小子地称呼自己,这对于明心来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师父和师兄们只会叫他“明心”“小明心”“老十”等等,既不亲昵也不疏远。
转眼间,明心来到这个家庭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哪怕是精力最为旺盛的夏天也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疲惫神色,往日耀武扬威肆意挥洒着如同火焰般炽热阳光的太阳也露出了它衰弱的一面,尽管天地间仍然是一片炎热,但是暑意稍减,并且它还会一直衰减下去,哪怕期间会有所反复,但是它最终的命运便是带着浑身的难耐酷热离去,因为属于它的时间结束了。
秋风渐起之时它就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告别这个它热爱了一季的世界,偶尔会走出几步之后猛地回头深情拥抱这个世界,但当冬雪飘零的时候,它还是离开得远远的了,只敢在远处眺望。
此时秋风未来,夏炎未去,青锋城寂静无比,听不见一声喧嚣。
除了零星几声迫于生计的人们在自己的铸造铺中汗如雨下地挥动铁锤,铁锤击打在通红的铁块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剩下的或许就是人们躲在阴凉处急促的喘息声了。
老人们喜欢聚集在树荫之下,一边抽着旱烟袋下着棋,一边聊着家常里短。
谁家的小子又闯祸啦,被他老爹揍得哇哇大叫,谁家的姑娘刺绣做的好啊,长得又俊,门槛都被上门提亲的人给踩烂了…
八卦是少不了的,每一片城区都有他们的话题王,而在小紫家所在的这一片城区,明心就是当仁不让的话题王。
撇开他和尚的身份不论,单单是他将小紫救回的这个过程,就够人们兴奋地谈论一阵子了,更何况他还和小紫认了干亲,这一片的街坊邻居没有不认识这个长出头发的“野和尚”的。
这些都还算正常,最离谱的就是明心的模样长得还颇为俊朗,年纪也不大不小的正合适,刚好踩着了谈婚论嫁的尾巴,加上这家伙谈吐不凡,天南地北风情习俗信手拈来,学富五车可能谈不上,但是饱读诗书在人们看来却是一定的。
于是,明心终于活成了他曾经最讨厌的样子,他成了街坊邻居口中的少年英才,他们孩子心目中的楷模,附近少女们心中的翩翩公子。
所以,李铁匠家的门槛被媒婆踏烂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大元可没有限制少男少女的婚嫁自由,只要俩人瞅对眼了,无论是男方女方都可以请陪婆向对方家里的长辈提亲,不过男方提亲叫“聘”,女方娶亲叫“嫁”。
自从明心少年俊彦的名头传开之后,青锋城内的少年们就遭了殃,少女们的心思就活泛开来,不少少年的婚事都无限期的往后推迟,只因为女方见到了更为优秀的人。
不用说,这个人就是明心,人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有时候仇恨不一定是他本人亲手播种下的,来得也不一定讲道理,总之,恨上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所以明心在这两个月之内竟然没有交到几个像样的同性朋友,反而是认识了许多青春活泼的少女,她们有不少都是从青锋城的另一头慕名而来的,只为一睹被自己闺中密友称为“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奇男子”。
一见之后,目露异彩,心中大呼“诚不欺我”,自此之后芳心暗许,对身边献殷勤的庸俗少年再不看一眼。
凤凰本就应该栖身于梧桐之上,再不济也只能落脚于神木之上,自甘堕落地在淤泥中打滚算怎么回事?
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哪一个不是自视为九天之上的凤凰?哪怕是明珠蒙尘的农家少女,谁又没有一颗想要飞上九天变成凤凰的心呢?
明心或许算不算梧桐,但是怎么着也勉强算得上一株神木了,与其自甘命运地与淤泥共度余生,倒不如与其他人争上一争,万一自己成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