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娣跟招娣两个一起去了餐车,每人花十块钱点了一份套餐，三个菜一份米饭。
这价格在餐车的价目表上连贵都说不上,但却是两人前所未有的花费。
她们两个每个月就能剩下大概三百块钱，连在外头吃一碗一块五的面都要考虑很久。
十块钱？
这在半个月之前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这顿饭不仅仅是饭，吃下去的还有两人消失已久的自尊和自信心。
等吃过饭，两人兴高采烈地回来，一坐下就对上顾大伟阴沉地脸，“你们两个吃的油光满面的,就不知道给我带点什么？”
思娣的心还怦怦跳呢，“你不是说要饿着？带回来你不打我？”
盼娣把思娣一拉，道：“爸，你想吃什么？”
顾大伟冷哼一声,“吃什么吃！气都被你们气饱了。”
顾招娣见状忙起身，笑道：“我去给爸买点吃的。”
盼娣跟思娣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是一样的意思：马屁精。
顾招娣很快回来，她手里有钱,又想刻意地想表现,她给顾大伟买了几个凉菜,有荤有素，还拎了瓶啤酒。
啤酒还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冰凉的，顾大伟一口下去就舒坦了，“好好跟你们大姐学学。”
顾招娣得意了，却没发现周围人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这趟车是绿皮车，顾大伟他们上来的土田市还不是起点站，正儿八经从起点站坐到终点站南口的票价是160多，顾招娣拎回来的这波东西,价格不会低于三十。
这人要么是傻子，要么是爱面子想显摆，但是不管是哪一条，都证明这人好骗。
周围很快就有人交换了眼神，打算行动了。
顾大伟美滋滋的吃着花生米喝着啤酒，顾棠已经初步熟悉了螺丝刀的用法，又被人带着去宿舍了。
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挺晚的，霞姐没陪着，而是换了另外一个人。
“咱们宿舍就在厂区旁边，其实就是共用一道大门，左边是厂区，右边前头是办公区，后头就是宿舍。”
“你要去门卫那里拿行李吗？”
顾棠摇头：“我就带了一个包。”
这人明显松了口气，笑道：“别带那么多东西，被褥什么的厂子会发的。”她稍微顿了顿，道：“你知道的，有些东西不让带近宿舍，咱们是做电子的，要求特别高。”
两人一路往里，这人又道：“我是专门负责宿舍的，你叫我张姐就行。”
到了宿舍，张姐带她去领了被褥，又给她分了房间，“你刚来，住得是八人间，将来级别调整，还有别的房间可以换，像车间主任他们，住的都是单人间，咱们这儿也有夫妻房。”
不用说，八人间住得都是刚来的人，顾棠跟着张姐一路往上，到了宿舍楼的顶楼六楼。
说实话，这时候的房间是没什么保温措施的，虽然开了空调，不过还是有点闷热，而且南方湿度高，提高温度就能再往上窜个三五度。
一进去，顾棠就看见了她的四个室友，年纪从十□□到三十多的都有。
张姐道：“这是顾棠，新来的，好好相处，不许吵架。”
也就是这么两句，张姐给了她钥匙，又道：“明天早上八点在楼下大厅等着，你明天先去培训。”
顾棠说了声好，张姐这才走了。
张姐一出去，房间里四个人就抬起眼睛打量她。
年纪最大的人笑了笑，道：“我姓宋，小姑娘看着挺精神的，今天才来啊？咱们来这儿都是打工的，你别怕，谁都是想好好赚钱的。我已经来了一个月了。”
顾棠叫了一声宋姐，拿着刚发的盆子去水房打水准备擦一擦柜子床铺什么的。
八人间靠着墙放了四张上下铺，顾棠的床是左手边靠窗的下铺，总体来说还是挺好的。
两张床中间还有柜子，是那种标准的厂房柜子，一个四门，都有锁，除此之外就连个桌子椅子都没有了。
条件是挺简陋的，不过基本的生活用品，连牙刷牙膏这种东西都发了，考虑的还是挺周到的。
顾棠一边洗抹布，一边想着等周末先去做个床帘，再买个台灯，还得买两本书，剩下的就一步步来了。
顾棠端着盆子回去，一边擦床擦柜子，一边应付屋里几个人若有似无的打听。
“北方人，地方小，我说了你们也不知道。”
顾棠表现得不太热情，其余几个人说实话也不是很熟，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直到晚上十点多，楼下的声音嘈杂起来。
听见这声音，宋姐不甘心道：“加班的人回来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去加班呢？她们晚上干4个小时，就相当于咱们白天干5个小时了。”
隔壁床上叫夏玲的小姑娘笑了一声，立即换了个话题，道：“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搬到五楼再说吧。你都来一个月了，怎么还住六楼呢？”
到了十点半，声音渐渐又小了，顾棠从窗户往外看，对面宿舍的灯也一盏盏的灭了，大多数人都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宿舍区响起哨声来，顾棠翻身做起，跟着大家一起去洗漱，然后就等在了一楼大厅。
大厅里跟她一样的人还有十七八个，都是这一轮做入职培训的。
人事过来人带她们去了厂区，进了办公大楼的会议室。
“早上咱们先说说公司的各种规章制度，不明白的等我说完可以问，下午是消防培训。”
“咱们工厂上班是早上8点到中午12点一共4个小时，中间一个小时吃饭休息，下午13点上到17点，也是4个小时，这是正常班的8个小时，晚上18点到22点还有4个小时的晚班，这4小时折算工时按照5个小时算。晚班资格需要申请，具体等你们上了生产线，线长会详细跟你们说的。”
“工厂一共15个等级，你们刚进来算是临时工，将来会升成正式工，也就是外头叫的普工，下来是熟练工，熟练工上去有两个路子，一条走技术，可能专门负责某个程序，就像以前国营老厂子的八级钳工。或者也可以当线长，一个线长管三条生产线，需要熟悉所有工种才可以。”
人事说到这儿笑了一声，道：“你们现在住的都是八人间，到了熟练工，就是四人间，有自己的衣柜跟床头柜，还有桌子。升到线长，就是住两室户，单人单间，两人共用一个小厅跟厕所，房间挺大的还有阳台，洗澡也不用排队了。”
人事说到这儿就打住了，再往上就离这些人有点远了。顾棠却有点遗憾，这满打满算才说了四个级别，上头还有11个呢。
“下面来说说工资。”
工资这俩字一出，屋里所有人的眼睛顿时都亮了。
“咱们工厂的工资按照时薪算，你们现在是临时工，每小时五块钱，而且没有上晚班的机会，那么按照每天8小时，每个月26天工作日来算，谁能算出来你们一个月能拿多少？”
顾棠举手了，人事冲她点头，顾棠道：“1040块。”
人事笑了一声，道：“没错。”
屋里有几个人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顾棠还听见几声叹息。
说实话，1040的工资，包吃住还有空调吹，也算是不错的条件了，但是大家背井离乡到这地儿来，这点工资就有点不值当了。
不过顾棠提前做好准备的，刘婶也跟她说过，熟练工大概是两三千，每天上十几个小时，能上四千，所以一开始的一千块工资她觉得挺正常的。
对照着贴了照片的简历，人事给顾棠名字下头画了个+，然后又给叹气的几个人做了标记。
“当然这是临时工的工资，等你们升到普工，时薪就是7块。”人事也不看别人了，又问顾棠，“普工有一部分人能加班，你再来算算？”
顾棠道：“每月1456到2366之间。”
人事小姐姐又冲她笑了笑，又一个+写在了她名字下头。
听见那个2366，剩下的人神色变好了，这是个多数人打工回去都会跟她们炫耀的工资，“一个月能赚两三千。”
“等到了熟练工这个级别，时薪就是9块了——”
她停了下来，顾棠立即接了上去，“每月1872到3042之间。”
这可终于上三千了，这在某些经济不发达的地区，一个月就能顶半年。不少人脸上都洋溢起了微笑。
“当然我们还有各种名目的奖金，比方月度之星，综合考勤，瑕疵率等等多方面因素综合评价，每个月100块，季度之星400块，年度之星2000块。”
“除此之外，还有最佳新人，最佳员工，最佳管治理者，还有进步奖等等。金额都不小，如果你表现优异，能拿全奖，每年也有七八千。我们还有会表彰大会，让全工厂都认识你。”
顾棠腹诽了一句，这个套路她可太熟悉了，尤其像是这种只说名称不说名额的奖项，基本就是一个。
“说过了奖金，我们再来说说罚款。”
“跟奖金相比，公司的罚款项目只有两项。”
“公司的流水线多数都是20~30人的，按照平均7块钱来算，这条流水线一个小时的工资比大多数人一天的工资都要高，所以我们的罚款都是基于对流水线造成的影响。”
“迟到五分钟以内，扣一天的工资，迟到五分钟以上，扣一周的工资。”
下头有人怯生生的问了一句，“那要是迟到一个小时呢？”
人事笑了笑，“宿舍跟厂区一墙之隔，迟到一个小时就能证明不想在这儿干了，我们会扣发工资，立即开除。”
问话的人抖了抖。
“下面来说一说合格率，根据生产组装的产品不一样，每个车间的抽检率跟合格率都不一样，等你们进了车间就会看见，一旦低于这个比例，就没法参与奖金评定了。如果再低到第二个档次，那就是对公司财产造成重大损失，也是扣发工资，立即开除。”
下头人的表情也渐渐严肃了起来。
人事又笑了一下，道：“当然大家不用担心，你们上正式流水线以前，会有专门的培训，由线长和车间主任还有技术支持决定你们能不能上流水线，不会在还没训练好的时候就让你们上去的。”
下头人又松了口气，有人问道：“那万一我就是不合格呢？”
这次不用人事回答了，她旁边那人来了一句：“那你就换个厂子呗。”
下来就是规章制度比较无聊的部分了，中午顾棠那边吃饭，人事回到办公室，把单子交了上去，顾棠的名字后头有个注解：数学好。
想当负责人，数学是肯定要好的，线长要负责记录她手下三条流水线的工人的出勤率，还要算工时，加班请假等等。虽然有计算器，但是这个意识才是基础。
再往上升，车间主任要负责整个车间的运行，就是库管也要每天计算出入库呢。
等到中午吃过饭，人事带着顾棠她们到了厂房前头的空地，那边已经摆好了一个半截的汽油桶，旁边还站了四个保安，地上放着灭火器消防毯等等物品，顾棠都认识的。
为首的保安队长往前一步，道：“这些都是什么，有人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