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九九噎住。立刻说:“我在背谏言简上的规矩,是有不懂的地方才想进来请教小舅舅的。”
“什么不懂”那不耐烦的样子,似乎她是世间第一的蠢东西。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能理解。
陶九九问:“什么叫一日之囚”
殷灼月沉默了一下,抬眸看着她说:“所谓一日之囚,就是将一个人囚禁在同一日之中,这个受罚的人永远不能去到下一天,哪怕感觉自己过了一千年一万年,可对其它人来说,只是过去一天而已。这便是一日之囚。第一百条是绝不会被姑息的大恶之错。你要谨记。”目光凛凛。
陶九九不动声色:“喔。我晓得了。”转身要出去。
殷灼月却伸手:“拿来。”
陶九九会意,把谏言简奉上。
殷灼月接过去,翻看了一下,皱眉伸手轻轻一拂,才丢给陶九九:“出去吧。”
陶九九退出去,拿出谏言简看了看,发现第九十八条后面接着的是第一百条。中间的第九十九条,关于走路的时候不可两脚同时离地的规矩,已经被隐去了。
看来殷灼月对谏言简十分珍视。并没有因为它不合用就动手改动上面的内容,只是将不合用的地方隐藏起来不让她看而已。
奇怪。
这东西很珍贵吗
陶九九站在院中,对着回廊上的灯光翻看。发现在玉简的最末尾,有一个非常浅的雕痕。似乎是徽记,又或者是某人自己做的记号。
她正琢磨着,正遇见好久不见的金浊匆匆进来。
见到她愣了一下,噗嗤就笑了,指着她说:“你毛还没长出来”
陶九九翻白眼,路过他身边,重重地撞开他:“好狗不挡着路。”坐到院中的石桌边,继续温习白天学到的颂字。怕一会儿殷灼月要去睡前,又过来考问自己。
他这个人,有一出没一出,实在难说。
陶九九也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大年纪了,却一朝回到了上学的时候,要日日熬夜写作业,准备随时出现的随堂考核。弄得不好还要讨顿罚。
真是造孽。
金浊被撞了一下,不和她一般见识,大步上回廊,站在门边对里面的殷灼月敬声道:“郎君,山谷我已找到了。就在十川山附近。”
殷灼月叫他进去说话。
他似乎也并不打算避人,门也不关,说话的声音,陶九九在外面也听得清楚。
听到里面殷灼月说明天就要出发去那个叫十川山的地方,陶九九实在松了口气。差点就要喜形于色。
殷灼月一走,她总算是可以休息几天不被打了。
只是又忧虑,他一走,那心法谁来教
心法是修行的根本,吐纳天地灵气靠的就是坐禅与心法。她现在灵脉正在与心丹融合,如果有心法辅助,会减少很多危险。
正犹豫着,里面就说完了话。殷灼月一出来,便见她在门口徘徊,瞥了她一眼,只当看不见,转身要回居室去。
陶九九连忙跑上前:“小舅舅就要出远门不若”说着看向金浊,想着,那金浊也可以代讲心法的吧。
殷灼月却停步打断她的话:“你既然这么舍不得,那就跟着尽孝吧。”
陶九九满头问号。
我哪个字舍不得你
跟着去那心丹怎么掩饰顿时僵站在原地。
殷灼月却没有理会,大步便走了。
金浊看了她一眼,哧地笑,扭头去后面了。大概是要去井水里睡觉。
这是陶九九人生最漫长的一夜。
想到第二天,自己一步迈出公学府的大门,就要被殷灼月一剑砍死,便心如刀割。
这还是好的,万一真的行一日之囚,那可真塔玛的见鬼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金浊便起来收拾东西。
陶九九一夜都没睡,心如死灰。
见殷灼月出来,惨叫一声:“啊呀,我头好痛痛,大概是着风了。”
殷灼月不理她,抽鞭照例打了她两鞭子,可是一点也没手软。
打完又问那个颂字,叫她读给自己听。
好在她勉强读得工整。
殷灼月转身,坐到案前,公学府的仆役便奉着朝食鱼贯而入这是到了吃早饭的时候。
陶九九缓过了劲,不甘心地凑上去,做西子捧心状:“啊,被两鞭一打,不只头痛,心肝开始痛了,我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啊或者要延请医师来看看。好生在家休养几日。”
一只赖皮子的猫做出这等娇俏行径,实在骇人,仆役们虽然不敢在殷灼月面前造次,但个个努力镇定的表情太过于醒目,叫人无法无视。
殷灼月却视若无物,泰然自若地吃东西。吃了一半,蹙眉看向杵在桌边的她:“还不坐下”嫌她挡到了光。
陶九九不甘地坐下拿起筷子,但死期在即,实在是一颗米也咽不下去。
一直到了大门就在面前,她还在垂死挣扎。
“随小舅舅出门当然好,可这岂不是要耽误学业吗我这样好学之人,耽误半天课都会心绞痛的。”
没反应。
她又说:“公学府这些人,并不知道我们的关系,看我眼色已然不对,我们孤男寡女出这么远的门,万一他们以为小舅舅爱慕于”
走在前面的殷灼月猛然回头,冷冷乜过来,阴沉着脸。
那表情似乎在说小畜牲且说完这句混账话试试。
她默默把后面的话咽下去,辩解:“我就是说,怕这些无耻下流之辈乱想,玷污我们纯洁的亲情而已。”
殷灼月冷哼了一声,收回目光快步迈出门,上了已经等在门口的车驾。
金浊站在车下,回头看向陶九九,催促她:“小娘子快些啊。今日还有好些路要赶。”
陶九九站在门槛边上,脚似乎有千金重:“我还没有跟戚不病告别。”
“告什么别,不出数日就返来了,又不是去死。”金浊大声催促。
两人正胶着,突然远处有马车赶来。
那车在公学府前停下,立刻便有个戴着帷帽的小娘子从车上下来,见到金浊一脸惊喜:“金先生。”看向殷灼月的车子:“灼月君在车上吗”称呼听上去十分亲近。
陶九九只听过庞城那里的人和蓬莱洲的人叫殷灼月为灼月君。
庞城人大约是无知,蓬莱洲却是因为不是外人。
那这个小娘子不把他当外人也不知道她是谁。
陶九九看向她坐来的车子,觉得车上的徽记眼熟得很。
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不是都城桃府的徽记吗
都城桃府,和浮畈桃府虽然是一家,但浮畈桃府是老宅。都城的那边的徽记笔画复杂些,还镶嵌珠玉。而浮畈老府器物上的笔画更少,更为简朴。
但她就不明白,这小娘子是谁啊
难道是哪个叔叔伯伯家的女儿
她正想着,就见那小娘子下了车,快步走到殷灼月车下,掀起帷帽来,盈盈向车上的人行礼:“尊驾近日身体可还康健”
陶九九看着这张脸,如被雷击。
卧槽
刹那间,甚至还有些恍惚。
脑海中回响着,终极哲学疑问:世界从何而来面前这个又是谁啊曹尼玛如果我眼前的这个人是我,那我又是谁
车上殷灼月似乎格外好脾气:“你怎么来了”
车下小娘子面有迟疑之色:“我”
陶九九张起耳朵听。
金浊却不去理这边说话的两人了,只向这边的陶九九高声催促:“我说,你快动啊你在那里扎根了不成”
那小娘子闻声回头,看到陶九九似乎被吓了一跳,她惊呼一声,后退了好几步,一张小脸惨白的:“这是什么妖物”与她同来的侍女急忙上去保护她。好像陶九九能扑上去把她给吃了似的。
“这是豚娘子。”金浊皱眉,对这些人的行径似乎很不高兴。
大约因为他自己也是妖物的关系:“她是主人的学生。”
那小娘子便有些不是滋味,脸上表情一顿,但很快就隐去了,陪笑向陶九九礼道:“是我冒昧了,因久居都城见识不广,才如此大惊小怪。实在不好意思。”
又惊喜道:“我听说,国宗是不许私自授业的。看来灼月君很是爱重这位小娘子了难免久在浮畈逗留不回蓬莱洲去了。”
一脸替殷灼月感到高兴的样子:“恭喜尊驾已找到了衣钵传承。”
“什么衣钵传承”殷灼月皱眉。
虽然只这一句,明显那全小娘子便微微松了口气:“原来不是,是我不该随意揣测。请尊驾恕罪。”
殷灼月对她的情绪并无察觉似的,人坐在车上,只从车窗中乜向门槛内的陶九九:“还不过来”说完,上下打量完她转而问金浊:“十川山在外域,我叫你给她用来敛气的护符呢”
金浊一拍脑袋:“啊呀。”从袖子里掏出来,丢给陶九九。
陶九九小心地问:“这是干什么的”
“敛气。就是隔绝你气息的意思。任谁也感应不到你。”金浊提醒她:“戴上可不要取下来。外域凶险,被察觉到给吃了的话,可算你活该的。”
陶九九连忙套在脖子上,试探着迈步出去,小心翼翼地打量车上的殷灼月,一步步走近之下,也不见他脸上有什么异色,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实在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心里简直要放烟火了。
更是感慨,这人啊,就是不能做见不得人的事。
但凡有一点别办法,她都不会走这条路啊,真的太吓人了。就好像身上一直捆着个。
越过了站在车下的小娘子,陶九九爬上车时,免不了回头多看一眼。
这张脸,她实在介怀。
对方也正抬眼看她,虽然笑吟吟,可却叫她莫名感到不舒服。
原来,以第三者的目光来看自己,是这样子
她虽然满腹疑惑,但怕殷灼月生疑,敛眸收回目光,上车坐定。
“尊上”那小娘子站在车下,看向殷灼月,一副有什么话要说,又不好说的表情。叫人见了心中怜惜。
殷灼月便向那位小娘子说:“你也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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