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现在许多事无法有定论,特别是桃娘子这边若是真动了新帝怕再横生枝节。”越溅想了想,只对那弟子去:“你去吓唬吓唬那个没用的东西就是。下次可不会再这么好说话。叫他把星奎全派出来,找舍利的事不要耽误。再传令各门人,舍利是重中之重。”
弟子忍不住问:“师尊觉得,她真的是茕独吗可不是说茕独绝不可能复生”
越溅摇头:“我不知道。”
说到茕独,表情柔和了很多。
随后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很久,看着已经没有人影的石径发呆。
四周的人都不敢打扰。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只说:“到时候带上她也并无不可,总归若不是的话,她不过是自己找死。”表情冷漠。想了想转而叫了个弟子来:“找医修去,探探她的内宇有什么异样,又是否有他人心丹的痕迹。”
他说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刚才那手灵气蓬勃,实在惊人。
但她并没有用颂法,可见她虽然内宇磅礴得连他都感到惊讶,可似乎真的不通颂文。不然不会用这种蛮力,而会用更有效也更厉害的颂法招式。
桃娘子的事,他其实知道一些,归魂一年多而已,就有如此修为,实是让她的身份变得有些可信。
不然的话,再天赋异禀,如殷灼月那般,当年也是足足用了十多年,才初显不凡。
此时,即便是心中感到疑惑与犹豫,可他也实在想不出,桃娘子有什么理由是普通人。
只是仍是
“存疑。”
陶九九一行到了琉璃殿,便直接去了主院,虽然只是琉璃殿中的一个院落,但实在是大得很,引路的弟子指着不远处的三层木楼说:“那里是师尊住处。”
给她安排的是十分豪奢的水榭。比一般的屋舍还要大些,上下两层。居室在上层。
“离水面远些,又加上防潮湿的颂法。”弟子说着,又去中侍女来:“供小娘子驱使。”
“不必。我有阿龟就好。”陶九九一脸厌恶:“她们长得这样俗气,我不喜欢。”很有贵女的跋扈。
弟子也不好说什么:“那我叫她们,在外面候着。”
随后便去安排,侍女们如流水一般地跟着这弟子去库房里拿来各种摆件、家具。
陶九九只叫她们把床先铺了,随后便赶她下去:“我要躺一会儿。”
陆归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显得十分严肃不可亲近,叫这些侍女不敢造次。被他盯着,默默退出去。
她们一走,陆归便立刻从怀里掏出两张符,结印甩在地面和墙面上。
刹那间一层浮光闪过,整个屋子都被颂法护了起来。
而就在浮光没入墙面的瞬间,陶九九一口血便吐出来。
刚才她已经将全部的修为都倾倒了出去,只为那一击。现在内宇空空,能挺着走到这里,已经是极为不易。
陆归大步上去,将她扶着,正要为她输送些修为,陶九九挣扎着打开他的手:“你自己留着吧。本来之前为我治伤,就已经没剩下多少。他之后必然还要试探你的,你想被他打死吗我自己运息,过一会儿就好了。”
陆归心中一暖,并未说什么。
陶九九面如金纸一般,身上力气也不够,还是陆归帮她将身姿摆正,扶她结印。
她整个人都在抖。胸膛起伏得又急又快,让沉默坐在一边的陆归,想到自己有一次在路边看到的一只垂死的流浪狗。
狗的心跳比人快很多。再加上病症,一下赶着一下,让人生怕下一秒,那颗心脏就要破体而出,丢下身躯狂奔而去。
但就像陶九九说的,她在纳天地灵气为已用这件事上,做得十分轻巧又快速。
就仿佛天地间的灵气,一直在等着她的召唤似的。
它们争先恐后汹涌而来。
连匆匆赶来的医修,都察觉到了天地间气息的波动。
他打开天目,抬头看去,霞光汹涌得刺痛了他的眼睛。只是一瞬间,他便失声惊呼着,捂住了双目,却还是被那光所伤,流下了血泪。
陪着他来的弟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惶上去扶他。
他颤颤巍巍坐下,只喃喃地说:“等一会儿再上去吧。”
表情又惊又疑,只打听:“楼上是什么人”
叫他来时,只说有客需要他医治探查,并没有告诉他对方的身份。
这名弟子也并不知情,抓抓脑袋:“听师兄说,是师尊的贵客。”又怕差事办得不好,催促:“您好些了吗”
医修摇头:“我得休息一会儿。”心中惴惴不安。
楼上陆归站在窗前,看看下面两人,默默退回陶九九身边去。只是站在那里,垂眸看着坐禅的小娘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约天色快入暮的时候,陶九九才深吸了一口气,收势睁开了眼睛 。
她脸色已经好了不少。
不过表情疲惫之极,精神也非常的差。原本是想打算站起来的,但一欠身,又重重地摔坐回去。明明只是小小的动作,脚踝处竟然就此骨折了。痛得当场冷汗便下来。
陆归上去,将她抱坐到榻上躺下。
她痛得厉害,嘴里骂骂咧咧。一点淑女气质都没有。
陆归一边帮她治脚踝,一边心不在焉似地问:“你觉得,越溅不是他自己,而是原别枝”
陶九九痛得龇牙咧嘴,骂了一句:“你可轻点吧,我都要痛死了”随后才回答:“越溅是个莽夫,怎么做得出这么多精巧的设计,弄得时局成现在的模样所以我是猜,越溅本尊当时招魂,确实招来了原别枝。但却不巧”
“不巧”
“那原别枝大概一点也不想被他召来。”
“为什么”
“因为,他被召回来的时候,正在新帝身上。”陶九九神神秘秘地低声说。
“你这么想”陆归皱眉。
“他已经在他想在的地方了,却不料他这位师父爱徒心切。真是阴差阳错。”陶九九长叹了一口气:“其实当年,原别枝逃离都城的时候,杀了永城王才走的这件事,一直叫我觉得奇怪。为什么呢,他不是因为魔童的下落而急着逃命吗为什么非得去杀个不相干的王爷。”
“为什么”陆归乖巧得很。
“我一开始也不懂。当时老皇帝死了,新皇帝是谁已经是定论。而永城王据别人说,这个人平平无奇,只有一样突出,就是与新帝关系好。他会死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如果新帝换了人,他一定会察觉。原别枝杀了他,就去除了关键的一道障碍。你想想,原别枝自然知道因为魔童的事自己死定了,怎么会不找后路他一路逃命一路布局,先是坑了张九九隐匿了魔童的身份,又帮了李溢这个皇子逃窜扰乱视线。之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羽翼卫手上。像不像金蝉脱壳”
陶九九停下来,缓了口气才继续:“可越溅用原别枝的尸体召魂,破坏了他的计划,他被召回来。并导致另一个恰巧路过的魂魄,则阴差阳错地与他交换。”
这就是当时李甫遇到的事,这也是为什么,在李甫变成新帝之后,琉璃殿立刻就找过去威胁他。
不然怎么能知道得这么快呢当时李甫自己都还是刚醒来的懵逼状态。千里之外的蓬莱洲琉璃殿怎么会知道内宫发生的事
除非,因为当时的琉璃殿就是原别枝,他才刚刚被人从这身躯换出去,自然知道这里面根本不可能是原装的。
陆归静静听着,并没有太多言语。
陶九九表情严肃:“我们要在这里呆些时候了。原别枝不会让我们离开他的视线。你也要时刻记得,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不要走出一幢楼。”
陆归突然笑了笑:“小娘子将我来历讲得那样不可信,不就是不相信我,想让原别枝将我困住,让我动弹不得现在又出言关切,实叫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陶九九却真诚地说道:“方才事急从权,我并不能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能那么说呀。你怎么好讲这么伤感情的话你看,我知道的所有事,都对你如实相告,你难道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真心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从此我们是一家的。”
她握着陆归的手:“听你这一番话不信任我的话,想来你在国宗是有未了之心愿吧,你放心,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不论你信不信我。我都信你。不论你要做什么,我都知道一定有合理的解释。但我希望你耐心一些,许多事并不急在一时。”
她表情诚挚,目光澄澈如清泉。
陆归看着她,许久蓦然一笑:“你方才那一番自己是茕独的说辞,天花乱坠,是看到越溅之后才想出来的”不再提她是不是故意困住自己的事。
“可不是。不然怎么办我那一抓下去倾了全力却压根杀不了他。可是皇帝哥哥还等着我救命呢,现在一石二鸟,保下了我那好哥哥之外,舍利子也自有原别枝去找,不过在他鼻息之下过日子,仿佛头上悬着铡刀,实在烦人。我猜,过几日大考,他必然要收我到他门下。就近看管。舍利子毕竟不是一两天的事。”
陶九九说着长长松了口气:“玛的,想想就很烦了。”
说着想动一动,却扯到了脚踝,拉着陆归的袖子嗷嗷地叫:“我艹快快阿龟痛痛痛痛痛痛痛痛”脸上是痛苦面具。实在鲜活得如同个没有城府的小姑娘似的。仿佛刚才翻脸云覆脸雨鬼话连篇的不是她。
陆归听着她叫自己的新名字,瞥了一眼她那张毫无表情管理的扭曲脸庞,只说:“这是骨折,不痛怎么会好”
“那你给我吹吹。”
陆归手上一顿,抬头看向陶九九。
陶九九一脸怨气:“吹吹就不痛了。我母亲在世,也常给吹吹。”
“你伤心吗”
“伤心她就活过来吗”陶九九认真地问,只说:“人死了就是死了。伤心有什么用伤心只是做过活着的人看的。”
陆归怔了怔,没有回应,只是附身轻轻吹了吹那只已经肿胀起来的脚踝:“好些吗”手上更轻了些许。
陶九九便真的高兴起来。
等陆归起身下楼去拿颂符后。依在软垫上的陶九九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面无表情坐着,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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