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静悄悄的，今天是满月十六的日子，天上的月亮特别圆。

        要不是今晚刚好赶上这样好的日子，兄弟几个还不敢带着姐妹几个上山去呢。

        “现在山上还有狼吗？”香妮有点胆小。

        “有狼咱们就打来吃了吧，我听说狼肉很好吃！”

        爱妮这个好吃鬼，一听到动物，就能跟吃画上等号。

        “算了吧，有狼也给人吃怕了，现在山上能打到一只兔子都算好的，根本没有狼和野猪，咱们明天早上去捡点蘑菇，看看能不能幸运点找到蜂包。”毛蛋叮嘱大家随身带着竹筐子，就是为了在山上捡东西的。

        “有蜂包捡啊，那咱们找个大蜂包再回去吧，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毛蛋哥跟乖宝一起去山上，捡到一个好大的蜂包呢。”对于吃的记忆，爱妮的记忆很深刻。

        毛蛋打头阵，在前面打着“停电宝”，狗蛋和沈间走在最后面，一人手里拿着高瓦数的“停电宝”，一人手里拿着手电筒，其他几个人手里都有手电筒。

        陈檬和春妮、香妮、爱妮几个走在队伍的中间，三姐妹虽然有点害怕，但是夹在三兄弟的中间，那种从未有过的兴奋感充斥着心头，等上了山，就觉得没有那么害怕了。

        这个季节山上还带着些潮湿，运气好可以猎到兔子、野鸡，野猪和狼基本上就不可能了。

        陈檬牵着春妮姐姐的手，心头还在砰砰跳着：“我听爸爸说，他们小时候经常上山打猎，不过是白天，晚上去山上，我还是第一次呢。”

        走在最前面的毛蛋听到这话：“以前打猎是为了生活，不像咱们上山是为了玩，以前山上有野猪，有狼，还有老虎，现在山上就咱们几个人，你怕啥？”

        被点了名，陈檬还真的挺不爽的，挺直了脊梁骨：“我怕什么，我才不是胆小鬼。”

        明明就很胆小了，还要装作坚强的样子实在是太萌了。

        兄弟几个就哈哈大笑起来。

        狗蛋：“咱爸爸妈妈年轻时候条件很艰苦，那会儿上一回山，是要打到东西才能下山的，所以一去就是一整天，而且一般还要抽出来地里活不多的时候去，偷偷摸摸的去，虽然生产队不管，但是你要赶着农忙去山上猎东西，被人给举报了，那就是撸社会主义的羊毛，是要挂牌子批斗的，现在不一样了，咱们晚上去啊，是要去看星星、看月亮、搞篝火晚会，这就是差别，明白了吧？”

        那段历史，陈檬跟狗蛋只在大人的口中听说过，但是对于毛蛋和春妮这样大一点的孩子来说，是有深刻印象的。

        虽然陈大江是个实干派，一般也不搞PI什么的，但是有时候为了应付上面的要求，也会抓几个典型出来，谁要是敢在农忙的时候，去山上猎东西，去河里抓鱼，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陈檬说道：“我倒是也听舅舅说过，他年轻时候出去做生意，都是偷偷摸摸的呢，咱们真是幸福啊，生活在红旗下，长在温室里的花朵。”

        这些话，当然都是老师教的啦。

        狗蛋默默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你才是长在温室里面的花朵，咱们是长在外面的参天大树。”

        是爷们，决不能承认自己是花朵！

        大家听着狗蛋这么楞的话，纷纷大笑起来。

        陈檬在心里想，回家真好，在城里就没有这么好玩。

        她很喜欢回到老家，跟兄弟姐妹相处的时光。

        有时候假期比较长，大家就在门口堆一堆篝火，唱歌、跳舞、打牌、烤肉吃，非常热闹。

        一群人走了一个多小时，爱妮和香妮就吵着累了，要坐下来休息。

        毛蛋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处泉水边坐下，然后跟狗蛋、沈间三人在旁边捡了一些柴火，搭了个小火堆。

        夏天的山上比较潮湿，乡间长大的孩子又是从小就培养了山林防火意识的，他们选的这个地方，周围都是碎石土地，加上靠近泉水边上比较潮湿，不会起山火。

        搭好了火堆，狗蛋这个吃货就取了一个小锅出来。

        陈檬很激动：“狗蛋，你竟然带了锅上山。”

        晚饭吃的不多，刚好她肚子饿了呢。

        狗蛋是兄弟姐妹中最会享受生活的，摇头晃脑的说：“我晚饭没有吃饱，还带了点吃的。”他从书包里面摸出来一包火红色包装的方便面。

        爱妮马上就嚷嚷起来了：“狗蛋，你竟然只带了一包，我看你是不想混了。”

        毛蛋在后面冷冰冰的问：“你带了筷子没有？”

        狗蛋、毛蛋两兄弟做事向来是顾前不顾后的毛躁，果然狗蛋差点跳起来：“我滴妈呀，我没有带筷子！”

        没有带筷子，怎么吃面啊？

        爱妮和香妮两姐妹吐着舌头取笑他们，一下子气氛变得欢乐起来。

        春妮捂着肚子笑的疼：“不如你去捡两根棍子，在溪水里面洗一洗，也是能吃的，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狗蛋饿起来是可以直接上手的。”

        狗蛋：“……大姐，这是方便面不是别的，直接上手是要把我的手给煮成火锅吗？”

        孩子们在一起总是洋溢着欢快的节奏，没想到毛蛋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包包里面陆陆续续的掏东西，犹如哆啦A梦随身携带的包包，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好东西。

        “哇，方便面，火腿肠，还有青菜……”

        陈檬简直无语了，毛蛋连青菜都带来了。

        月光下的小姑娘靠在春妮姐姐身上捂着肚子发笑，黑黝黝的眼睛里面跟有星星一样，让沈间看的出了神。

        这个时候爱妮推了沈间一把：“沈间哥，一起去捡柴火吧，咱们晚上可有的好东西吃了。”

        刚开始捡来的柴火不够多，如果要煮泡面，还需要多捡一些柴火，爱妮不敢一个人出去，于是叫上这里面让人最有安全感的沈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干什么都喜欢叫上沈间，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所有人都会自觉的以他为核心。

        虽然沈间没有跟人提过他在大学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两年时间过去了，这两年的时间已经让他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沈间了，有他在的地方，光芒万丈，这就是现在的沈间。

        当沈间的眼睛投向陈檬的时候，她不自然的把脸瞥向春妮那边，跟春妮两人嘀嘀咕咕的说着学校里面发生的有趣事情。

        她很明显感觉到，年长了她五岁的那个大哥哥，正在看着她呢。

        还是有些孩子气。

        沈间摇摇头，跟爱妮、香妮两人去捡柴火了。

        而狗蛋、毛蛋两人负责看火，这是最重要的职责。

        至于陈檬跟春妮，两人跑到溪边，开始洗毛蛋、狗蛋两兄弟带来的东西，小锅，筷子，搪瓷杯子，青菜这些。

        过了一会儿，沈间带着爱妮、香妮两姐妹回来了，当然，还带回来好几捆柴火。

        香妮还摘了一些野果子。

        毛蛋认得这些野果子里面有些是能吃的，便把吃过的跟没吃过的分开，能吃的那些放到一边。

        毛蛋跟狗蛋两兄弟经常上山，对山上的东西比较熟悉。

        狗蛋看了果子一眼，张嘴就咬，也不知道是什么果子，鲜红的汁液从果子里面渗出，看上去很瘆人，但是狗蛋乐在其中：“好吃，好吃，真好吃，小时候我跟哥哥一起来山上摘过这种果子，味道非常好，乖宝，你试试。”

        陈檬一脸嫌弃：“能不能洗一洗再吃？看看你这个样子，如果在学校这样吃东西，你们班女同学肯定不愿意跟你讲话。”

        狗蛋一脸无所谓：“我才不稀罕女同学，我就稀罕好吃的，你不试试这个果子吗？真的很好吃的。”

        说话间，爱妮跟香妮两人已经把果子洗了出来，都用大片的芭蕉叶给装着抬了过来，女孩子讲究一些，觉得野生长的东西肯定很脏，不洗洗肯定不能吃。

        陈檬这才拿到手上，一个尝了一口，结果那种酸溜溜的味道让她一下子就吐了出来：“狗蛋，你这是什么口味？这种东西，你怎么能吃的下去？这也太难吃了吧？”

        好酸，她毫不留情的把酸果子丢到地上。

        听她这样说，还没有下口的几个人犹豫地看了看果子，有点不敢下口。

        狗蛋举着双手保证：“这个果子是好吃的，乖宝就是大惊小怪，不好吃的话，你们咬我。”

        春妮犹豫着咬了一小口，果然很香甜，味道像杏子，但是又不是杏子的味道，清清的果香，里面带着浓郁的甜味。

        她开始怀疑陈檬是不是运气太差，刚好拿到手的那个很酸的，于是说：“真的好吃，你再试一个。”

        爱妮本来就好奇这种果子的味道，看姐姐说没有问题，也咬了一口：“是的，真的很好吃，很甜。”

        陈檬又拿起来一个，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还是酸的。”

        她又丢掉一个。

        狗蛋就不信了，拿着陈檬丢掉的那个，反转过来，在反面咬了一口，脸色就一变：“是你运气不好。”

        是真的酸，酸死了，这种野生的果子没有长熟才是酸的。

        陈檬只是运气太差而已。

        结果反复几次，还是陈檬拿到的酸果子，其他几人拿到的都是甜果子。

        她觉得自己背死了，一个人蹲在火堆前面煮方便面。

        对于这个年代的孩子们来说，方便面这种添加了不少香精的东西确实是美味佳肴，只是陈家的人口多，很少有不煮饭的时候，孩子们即便是馋这种速食品，也只有找个机会才能吃。毛蛋是在获准上山之前，就藏了四五包方便面，加上狗蛋带上来的那包，刚好煮了一小锅。

        那边的人围在一起吃果子，一边吃，还一边说，如何如何的好吃。

        陈檬就算是很馋果子的味道，也无可奈何，她才不要吃那些酸果子呐。

        她这边赌气一样把方便面和调料包丢进小饭锅里面，小锅里面的香味就在四周弥散开了。

        爱妮这个好吃鬼很夸张的吸了吸鼻子：“乖宝，这种方便面真香，比咱们以前吃的都香。”

        毛蛋说：“这个是我在县城买的，新出的方便面，可贵呐，之前那种是七毛一包，这种一块儿，很贵很贵的，咱们这一锅，得吃掉十来块钱。”

        “火腿肠的账，你不用算？”陈檬反问他。

        “你不知道吧，火腿肠是咱们自家厂子里面生产的，今天肖大舅给了我们家一箱子，我妈藏在橱柜里面跟宝贝似的，我怕她又犯病带回我姥姥家去，所以呢，干脆吃点亏带到山上来好了。”

        把偷他娘的私藏品讲的这么别致，也只有毛蛋这个胡说八道最擅长的人可以的了。

        毛蛋，你可以的。

        不过，更让陈檬惊讶的是——

        “咱们养猪厂现在都做火腿肠了？”

        这火腿肠的技术，还是肖军花了大价钱开发改良出来的，现在还在准备上市的阶段，各种证书还没有备齐，属于三无产品，不过，家里的人还是可以先吃到的。

        厂里面的试验品已经被食堂的大师傅们，加到工人的午餐里面干掉了一部分，这玩意儿之前就有人吃过，据说很好吃，都说比市场上卖的要好吃很多。

        那是必然的，市面上的大部分是淀粉香精，肖军厂子里面的是真的瘦肉和淀粉，材料都不一样，因为早有耳闻，狗蛋其实都已经馋了很久了。

        火光照在她嫩生生的小脸蛋上面，沈间还有片刻的怔忪，不知道岁月怎么过的这么快，眼看着相聚，眼看着分离。

        时间真是太残忍的东西。

        他手里头拿着果子，很细心地帮她把果子的皮削掉，肉一片片的切出来。

        一双大手忽然伸了过来。

        陈檬一看是沈间，他把果子削了皮，一块块切好了，装在搪瓷杯子里面。

        她对这种果子已经有心里阴影了，于是摇摇头：“我不吃了，你们吃吧，我在煮面，你要不要吃一点？”

        方便面在这会儿还是奢侈品，但是上辈子的沈间读高中的时候因为饿，需要加餐，吃了不知道多少包方便面，即使穿越过来了，对方便面依然是满满的心理阴影。

        “我不吃。”

        沈间摇摇头，把杯子端的离她更近了一点：“这些都是我尝过了不酸的，给你削好了皮，你自己试试？”

        原来沈间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一个个都是先用小刀挖出来一小块，试吃了下，确认是甜的，才敢拿给她吃。

        陈檬将信将疑的用签子戳下来一个，很小心地舔了舔：“真的很甜。”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小姑娘很容易满足，吃到好吃的，或者是看到一本好看的书，都让她很知足了。

        “你也吃一个啊。”

        香妮实在是很酸这个画面：“沈间哥哥对乖宝真的很好，看别人的时候脸上都是冷冰冰的，为什么全家都喜欢乖宝一个人啊？”

        空气里面都飘荡着柠檬清新的香味呢。

        狗蛋笑话她：“人家本来就是兄妹俩，他们亲近不是很自然的么？我跟我哥也亲，绝对比跟你亲。”

        香妮就笑着踹他。

        兄妹吗？

        沈间看着火光边上的陈檬，她看大家的眼神，似乎都是一样的。

        他心里在那一瞬间有些不舒服起来。

        两世为人，他都没有什么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大家畏惧他、巴结他，其实没有人真正用心对过他，而当年伸出来的那一双手，才是彻底拯救和救赎过他的。

        在他心里，这双手的主人自然跟任何人都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