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2 / 2)

不管她的记忆遗落了什么。

不管她是否还记得他。

不管她身在何方。

她都还是宋如。

她的言谈举止全然没变,这是宋如才会说的话。

楚渊忽然一笑。

他本身是一个不怎么爱笑的人,往日里给人的感觉清冷而孤高。那张寒霜一样的面容上,陡然浮现出这样一抹灿然的笑容,便好似春风拂过冬雪绵延的山川,雪花簌簌飘落,如同千树万树银花刹那间绽放。

美得令人惊艳。

宋如不禁呆愣了一瞬,下意识地问出了口:“你笑什么?”

楚渊一扫先前的沉郁,心境豁然开朗,态度坦然,嗓音清清朗朗,如揽日月入怀:“是我自己着相,明明故人依旧,只是我心态变了,是我心生贪念。”

宋如听不明白,楚渊像是在和她打哑谜,他不是一向都是个直肠子吗?向来有什么说什么。

宋如:“?”

楚渊:“看到你过的很好,我很开心。”

这红尘滚滚,而她潇洒如初。

这就够了,不是吗?

起码这次神耀帝国之行,他又见到了她一面。

起码等她未来恢复记忆,他们之间还有一个五年之约。

宋如或许以后都不会再喜欢他了,可她仍旧是那个他所深爱的宋如。

楚渊永远没办法放弃喜欢她,但或许不必那么执迷于她的回应。

宋如放下对他的感情以后,仍旧过的很好,这不就足够了吗?

宋如还是不明白。

楚渊只是笑着看她,说了一句:“真好啊。”

宋如:“……”

楚渊认真地解释道:“爱你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她能一句话将他推入深渊,也能一句话让他重获新生。

宋如一脸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完全跟不上楚渊的脑回路啊摔!

你刚才不是还难过的要死吗?

为什么突然一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模样啊!

是我哪句话说错了吗?你说出来,我改还不行吗!

王玄之同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好兄弟能想开,当然是一件好事,他向宋如辞行:“在下还有要事,今日便离开了。”

楚渊:“我还想再多待一些时日。”

宋如瞬间:“!!!”

等等,听楚渊这个话,这是他也要走的意思吗?

突然就“奸计”得逞。

虽然用这样的词形容自己不好,不过宋如真就这种感觉。

尽管搞不清楚渊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好在事情终于峰回路转。

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终于!

终于!

求求你们这些男主赶快回自己的世界吧!

老赖在别人的书中世界算怎么一回事啊?

更何况这里还有裴天落这个一心想要毁灭世界的绝对危险分子。

宋如真的好怕裴天落跑其他世界搞事去。

现在真恨不得放一大串鞭炮欢送王玄之和楚渊离开。

那种感觉简直像是过年了。

裴天落和宋如一样,同样不知道楚渊为什么突然开朗。

他只知道自己心里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看到楚渊对宋如笑不舒服,看到宋如因为楚渊的笑容而被惊艳更加不舒服!

那种感觉就像是胃液在翻滚,胃酸灼烧着他的胃袋,烧心一样的痛感。

他却仍旧将那种疼痛强行按捺了下去。

裴天落并没有挽留,他自己就是半神阶,很明白似他们这等修为,不会长久困居在一个地方。

更何况王玄之和楚渊都留下了传讯工具。

等用到他们的时候,再找他们过来就是。

反正这两个男人看起来对神女有求必应。

甚至因为这两个人说要走,裴天落心里还生出一种隐秘的欢喜。

没有人再和他抢夺宋如的目光,她又会只注视着他一个人。

****

王玄之当天就走了。

楚渊又多留了一段时间。

他简直像个无事挂碍的闲人。

每天一大早就来宋如的寝殿报道,不知道是谁教的,钢铁直男怀里居然还抱着一大束花。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宋如简直要惊掉下巴。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她第一次收到异性正式赠送的鲜花。

洁白的蔷薇花淡雅地开放着,芳香袭人。身量修长的俊美青年一身黑衣,捧着花的手指苍白,将它递给宋如,指间粗粝的剑茧擦过柔软的花瓣,眼眸沉静而深邃,“日安,神女殿下。”

谁能拒绝这样的早安问候?

楚渊明确说了很快会走,宋如也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她接过那束花。

灰发少女捧花,绝美的面容上表情很淡,唇角因为笑意轻扬,低头闻香时纤长的睫毛轻颤,她大概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的举动有多美。

楚渊痴痴地望着她,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唯恐打扰到这梦幻般的美好。

那一瞬间就连穿堂而过的晨风,似乎都跟着悸动了一下。

宋如找来花瓶,亲手把那些蔷薇花插了进去,又有些惋惜,“不知道能养几天。”

她不忍心看到鲜花枯萎,楚渊便屈指一弹,将灵力注入到蔷薇花中,宋如不解,楚渊解释道:“只是一个很小的阵法,有保鲜功效,这样一来花应该能开很久。”

系统哇哇大叫:【太会了、太会了!这个哥哥也太撩了吧!宿主,我跟你搭档做任务这么久,从前都不知道,你竟然这么少女心,你喜欢花的呀?】

抛开时空管理局优秀任务员工这个身份不谈,宋如本质上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女孩罢了,当然有少女心。只不过以前忙着做任务,属于天性的这一面被她深深地压抑了。

宋如对这个阵法还蛮感兴趣的,仔细解析。

楚渊在旁边偶尔指点两句。

裴天落走进宋如的房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卷,高大的黑衣青年低头向身姿窈窕的少女说着什么,距离近的像是把她拥进怀里,任谁看到他的眼神,都能读出里面的含情脉脉。

那股暴虐又开始在裴天落的身体里叫嚣。

想要将眼前的这幅画卷撕碎。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股愤怒从何而来。

漂亮的如同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眼底却是一片凶戾,邪气的紫光盛然。他一步步向着宋如走去,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又或许是夜访人间的吸血鬼,她是唯一吸引他的甘甜血液。

她是他的美味,是他的救赎,是他的生命之光,他的灵魂之火。

——他的神明。

一切都因为她的存在才有意义。

可为什么站在她身边的却是别的男人!

连裴天落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喊走了楚渊:“哥哥、哥哥,我的功课还没做完,马上就要去学校了,该怎么办呀?你能帮帮我吗?”

楚渊很乐意教他写作业。

宋如很怕裴天落借机打探消息,只能跟着三人行。

等把上学的裴天落送走,楚渊这个“闲人”,什么都能帮上一把手。

穹顶的壁画年久脱落,神殿的老画师爬不上去那么高,楚渊就和他一起修复壁画。

花园里的青草长得太快,又太不规则,即便推着割草机都割不完,宋如就见到楚渊用墨渊剑斩草,平整的简直像是印刷机里印出来的一样。

喂、喂,这可是一把绝世名剑啊!

那本书里对墨渊剑是怎么写的来着?

一剑断山河,一剑平天下!

用它来推草,真不觉得是一种侮辱吗?

宋如甚至见过楚渊帮神殿的仆从挤牛奶……

容貌清俊的青年,挤在低矮的牛棚里,他气质清华矜贵,明明和杂乱的场景格格不入,却在宋如看过来的时候,动作自然地取出木桶,微微扬起头对她一笑。

像是哪位路过人间的神明,不知道为谁囿于这些琐碎日常。

宋如忽然觉得心口隐隐作痛。

楚渊是初武大陆未来的神明。

他不该为了她在这里挤牛奶。

她一只手捂着左胸,一只手扶着栅栏,才能勉强站稳身体,维持着一位神女的仪态,“楚公子,我要侍奉神灵了,按你们那里的理解,就是闭关修炼,之后恐怕招待不周,不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这是逐客令。

楚渊弯腰走出牛棚,束好的长发上还沾了一根干草,“今日就能走。”

虽然很不舍得离开宋如,但如果这是她想要的,如果他的存在打扰到了她。

比起想要自私地多看她一眼更重要的是——如她所愿。

镇老头:“咱们去找那个古方上的灵药嘛,早早动身也好,等她恢复记忆,不知道会怎么疼爱你呢。”

宋如留给楚渊的是一道纤细的背影:“恕不远送。”

****

裴天落最近的精神分裂越来越严重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太正常,用别人的话来说,像个疯子。

但他这些天的很多行为,连自己都看不懂了。

一方面,理智告诉他,应该让宋如和楚渊多多相处,只他们两个人单独相处,这样才能培养感情。

明明他想要用宋如这张牌,使美人计绑住楚渊,不是吗?

可另一方面,他又频频失控。

每一次只要一看到宋如和楚渊好似恋人般花前月下,他的身体,就像是根本不听大脑控制,就上前抢夺宋如的关注。

太碍眼了!

那幅画面!

楚渊和宋如站在一起时。

他就是看不得。

就像现在,裴天落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明明一直告诫自己,今天不要打扰楚渊和宋如培养感情。

可下一秒却忍不住想,为什么不当着楚渊的面,抱着枕头和被子去宋如的房间找她一起睡觉,向这个男人宣告他对宋如的所有权?

为什么楚渊总要用那样饱含着炽烈爱意的目光注视着宋如?

他凭什么!

宋如明明是我的。

她是我的傀儡也好、玩物也好、未婚妻也罢,总之,她是我的。

或许应该做的更直白一点,亲吻她,狠狠地亲吻她,把她那双玫瑰一样的红唇吻到肿胀,用牙尖咬破她娇嫩的肌肤,在她身上每一个地方都打上自己的印记,哪怕是流着鲜血的伤痕,总之让楚渊亲眼看到,他是怎样亵玩她。

只是想想这个画面,裴天落的心里就是一片火热。

可他最厌弃的就是这样沉迷于宋如的自己!

傀儡、傀儡、只是一个傀儡!

爱上一个傀儡,就像爱上一块石头,爱上一张桌子那样可笑。

这是一份永远不可能得到回应的爱!

是我亲手把她变成傀儡的。

一切爱与被爱,都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裴天落摔碎了车子里所有的东西。

他在失控的边缘痛苦挣扎。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天落终于准备好迈入这场不知道是和他自己,又或是和别人的没有硝烟的战争里。

他伸出手推向车门,在手即将触碰到门的时候,又忍不住以指尖为笔,在虚空中画出了一面散发着黑雾的镜子。

镜面光洁,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丝是不是有些乱了?衣襟也要整理一下。

这是他特意订做的黑色礼服,只因始终对那天宋如为楚渊的笑容而惊艳这件事耿耿于怀。

裴天落当然可以直接命令宋如,以后都不许她再看楚渊的笑容,他是她的主人,能够掌控她的一切。

可鬼使神差的,裴天落没有下命令,而是去订做了这件黑袍,纯黑的长袍,衣襟和袖口都滚着金边,只从那细密的金线就能看出绣工的昂贵。

其实他从不穿黑衣,他偏爱紫色。

在这个世界上,紫色意味着不详。

圣主越是嫌弃裴天落那异瞳的紫眸为不详,他就越是要张扬地穿着一身紫衣。

裴天落对着镜子,缓缓地绽放出一抹笑容,模仿着那天的楚渊。

不是这样,嘴角的弧度要更大一点。

眼尾的神采再稍稍改变一些。

一遍、两遍、三遍……

姐姐,如果你会被这样的笑容所惊艳,那么看看我好不好?

我应该生的还算好看吧?

并不比楚渊差。

曾经裴天落厌恶这张漂亮到过分的脸,它给他带来很多困扰,对于贫穷又卑贱的人来说,美貌绝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雷诺曾经经历过的那些,被贵族老男人收养后,就算是差一步迈入过地狱,那么裴天落曾经日日夜夜都被那样的恶魔强按着浸泡在深渊里。

那时候他亲手撕烂了自己的脸,血肉模糊,那些人被吓得以为见到了鬼,扭头就跑,裴天落却笑的一脸畅快。

这个世界早就该被毁灭了。

为什么却有一天,我开始依仗这张脸了呢?

这是一个腐烂的世界。

我却期待着那些腐臭的尸肉上能够开出一朵美丽无瑕的花。

只因为我的姐姐。

姐姐啊,多看我一眼好不好?

裴天落终于推开了马车的门,却听闻楚渊已经离开,宋如也闭关了。

裴天落在宋如的门外站了很久,望着那扇紧紧关闭的大门,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淋湿了他精心订做的黑袍。

仆从问道:“晏少爷,您要回房写作业吗?”

他们如今仍旧在圣城,裴天落暂时读的也是圣城的学校。

裴天落觉得,他变得太不像自己了。

不得不承认,是宋如这个傀儡,在左右他的情绪。

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愚蠢并且糟糕。

他不想成为那么愚蠢的人。

什么为爱而生?

他的亲生母亲纪心柔就常常说是为爱而生。

在这种愚蠢的爱之下,她做出的又是什么愚蠢的事?

放任裴天赐带着仆从欺凌亲生儿子裴天落。

放任圣主利用完儿子,又把他杀死。

我不需要爱。

我不会被这种愚蠢的东西支配。

裴天落并不想承认他对宋如那是喜欢,又或者爱。

或许只是他最近太关注宋如了,应该转移一下注意力。

嗯,没错,一定是这样。

神女闭关,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傀儡实力越强,主人当然就越开心。

应该是。

当然也就是。

裴天落脱下那件黑袍,扔的远远的,仿佛它是什么瘟疫,沾上一丝就能要人性命,对它避之不及。

不如还是随便找点乐子吧。

“我想去看看圣主。”童声稚嫩地响起。

仆从重新为他套上新的衣服,打着伞带他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雨地里只留下那件精美而华丽的衣袍,在雨水和泥土混合成的污泥中浸染,最后像是一块被人随意丢弃的破布。

路过的人捡走:“还是新的呢,洗洗就能穿,这么好的料子,看这尺寸,是给晏少爷做的吧?”

同伴回应:“不该啊,我记得晏少爷特别惦记这件衣服,一直催着让我们送过去,午间刚一做好,他就让人送到学校,急急忙忙地穿在身上,连回来再穿都等不及。当时他看起来可开心了,很期待的样子,像是急着要穿给谁看。”

“这有什么稀奇,小孩子心性嘛,三分钟热度,说丢就丢。”

没人知道这件被泥水冲刷的黑袍,到底承载过前一任主人怎样的压抑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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