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几个月之后,他才知道,整个坑口三个工区,五十多个班组,每人能拿五百元以上工资的,只有可怜的二三个班组。
那年他有了女儿,每月二三百块工资,连养活一家三口都成困难。
所以他跟姐夫借钱,在铁珊笼镇上接手了老赖的百货店。
从来没有经过商的他,半年后不仅没赚到钱,反而欠下了一屁股的债。
所以上班时一点积极性都消磨掉了。
至于上班时能不能拿到工资,他都无所谓了。
曾明山当时气鼓鼓地说“好,是你说的,我上去若是把悬石处理掉了,你们二个不仅今天的班不记,而且这个月的全勤也全部扣掉。”
他独自上了矿井工作平台。
没有多久,只听见十多米高工作台上传来一阵巨响。
哗啦啦一阵碎石从上面洒落到巷道上。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潘大章让徒弟把鼓风机关掉,朝上面喊“曾明山,你怎么样?”
半响没反应。
“大章,他不会是被悬石砸死了吧?”
潘大章当时也怕他出事,匆忙爬几付楼梯上到工作平台上。
“曾明山,你怎样?”他朝漏沟井喊道。
里面几根木头都被那块巨石砸断了。
良久才听得曾明山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妈的,差点砸死我了。潘大章用你电石灯伸进来帮我照照,我挂在胸前的电石灯被刚才那块悬石挂掉了。相差几公分,就差点给我开膛破肚了。”
潘大章用电石灯给他照明,帮助他从漏矿井爬了出来。
下到巷道,他还在浑身颤抖,嘴唇发紫,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今天算是捡了一条命。”
潘大章当时还问他“我没有欺骗你吧?”
“别说了,你们两个上去干吧,我也不扣你工资。”
此时他也承认还是潘大章考虑得周详。
潘大章当时跟他说“走吧,我也不在这个鸟地方干了。”
他跟曾明山上到地面。
“潘大章别赌气,刚才是我态度不对,我向你道歉,可以吧?”
潘大章当时叹了口气对他说“曾明山,我也不是怪你。现在我也总算是明白了,在这里干我一辈子没有岀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横死在井下,被工友用一块木板抬了出来。我决定,从明天开始,不在这里干了,再去广东打工。”
去广东打工,至少妻子也可以挣一份工资,寄钱回来养活一个小孩,应该问题不大。
顺便再把借姐夫的债还掉。
“潘大章,你没有发烧吧,堂堂正正的工人编制也不要了?”
曾明山当时还认为他说的是气话。
谁知第二天开始,他就再也没去上班。
把开店的那些货清理掉以后,他把女儿寄在老家让老妈带,带着老婆就去了广东进工厂打工。
此时看见曾明山,他脑海里浮现出前世那段艰难的岁月。
那件事是个导火索,让他坚决地做了决定。
所以某种意义他还要感谢曾明山。
但是曾明山等干部的做法,让他对干了十多年的这个父辈为之自豪的矿山,产生了绝望的想法。
以前这个曾明山还在干采矿工的时候,他们即是棋友,也是很谈得来的朋友。
去广东打工一年多回来,他就升了值班长,但是在工作中他一点都不顾及朋友情谊,说话做事都毫不留情面。
此时在竞技场上碰到他。
潘大章决定好好为前世的自己出一口恶气。
“曾值班长,请指教!我水平低,请手下留情!”
“潘大章,我是井下一名扒矿工,不是值班长。”
“好好干,总有一天你会被升为值班长的。”
曾明山觉得他说的话听上去刺耳。
我在铁珊笼矿工区干,最后只能混个值班长干?
连工区长,坑级干部都不是?
潘大章不理一时懵逼的他,往右下角投入一枚黑子。
曾明山只好专心应对。
布局阶段,两人都循规蹈矩,并没有多大变化。
形成了传统的布局模式。
几十手之后,开始转入进攻阶段。
曾明山知道任小阳和华余祥两人都输给了他,自己平时跟他们两人下都是赢少输多。
现在跟这个潘大章下,肯定是凶多吉少。
这小子那付眼神令他如坐针毡,那付神情令他浑身不自在。
好象前世欠了他钱没还似的。
他打定主意,即使是输,也要输得有气节。
这小子跟任小阳和华余祥下,最后都屠了人家一条龙,今天我就偏不让你屠我的龙。
所以他每路棋都求稳,在棋活的情况下再寻求扩张。
在激烈的交锋对弈下,也努力填补漏洞,不给对方攻击的机会。
这样一来,潘大章虽然没有屠他一路棋,但整盘棋就输得有点惨不忍睹。
“我输了!”
曾明山弃子认输,但他还是暗自庆幸。
我虽然输了,但是你也没有办法屠我一路棋。
你屠龙高手的名号在我这里失效了。
“曾值班长,承让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都说了我只是一个扒矿工,并不是工区值班长。”
“你总不甘心一辈当第一线工人吧,总有一天你会当工区值班长的。”
接下来两场棋,潘大章也毫无悬念的赢了。
中午回招待所吃了饭,他骑单车到邮局。
打通了国光首饰店方言的长途电话。
“小潘呀,我正考虑发个电报给你,手串即将断货了,希望你及时供货哦。”
“方经理我现在手头有八十多付手串,但是这个星期我参加县里举办的棋类赛,去不了冈州。这样好不好,我让俞督到冈州的一个班车售票员明天或者下午送货去给你,质量没问题,你就付款给他带回来给我,行不行?”
“没问题呀。”
方言想了想说“信得过我的话,你把货物用个小木箱装好,寄包裹一样寄过来,我再邮局汇款给你也行。”
潘大章认为他这方法可能更稳妥,风险系数更小。
“那行吧,我就寄包裹给你,收到货后你把款汇给我。”
“没问题,你跟方程式两兄弟都是很好的朋友,还会怕我赖你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