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似乎终于要过去了，九点后天突然阴了下来，密云层层，不是雨云，温度在几卷风过后降了不少。 </p>
莫北先跟饭店定了位置就走着去拿蛋糕，现在十一点，拿了蛋糕再走回来刚好是饭点，到时候叫两个服务员借手入镜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p>
往年过生日哪怕不能在当天，或早或晚家里都会操办，头一回自己过竟就这么惨淡。 </p>
她自嘲着却笑不出来，推开店门，门顶的铃铛响了一下，蛋糕店里依然充满香甜温暖的味道，两相对比，更显得自己无比凄凉。 </p>
店里没有人，她站了会儿，给老板娘去了电话，得知对方怕下午还会转凉，给小儿子送外套去了，已经在回程，五六分钟的事情。 </p>
她提着手机在玻璃柜面上漫不经心地敲着，等人是最不耐烦地事情，干什么都好像分不了心，只能徒添焦灼。 </p>
“买蛋糕啊？” </p>
正沉思着，背后突然有人问，她冷不防被吓到，却是昨天见到过的那个矮小老太太。 </p>
老太太仰头看着她，脸上的皱纹笑得更是挤在一起，她又问：“你买蛋糕过生日啊？” </p>
莫北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门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p>
老太太站到她身旁摇摇晃晃地垫着脚看柜里面的蛋糕，乐呵呵地笑着说：“我也过生日，我的女儿们都回来给我过生日了。” </p>
莫北没有说话，她打量着面前的小老太，她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衣服，可衣服上却有很深的折痕，应该是买了很久却一直舍不得穿的。 </p>
门口铃铛响了一声，老板娘提着袋子走进来：“等很久了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从冰柜里拿出蛋糕，手脚麻利地把零碎配件往上挂，一边抱怨着，“早上起来还有点太阳，谁知道突然天就阴下来了，我儿子坏得很，老生病，前天还在医院挂针呢？” </p>
“没关系。” </p>
老板娘嘿嘿笑了起来：“慢走啊，下次再来。” </p>
莫北拉开门走出去，她在路口路口停了一下，转身拐进去，她的声音含在嗓子深处，模糊不清地说：“我陪你过生日吧。” </p>
老太太引着她走到门口，一摸口袋叫了声不好：“哎呀，钥匙忘记带出来了。” </p>
“……”莫北想走了。 </p>
“没关系，我在门垫底下放了备用钥匙。”老太太怪不好意思的搓着手。 </p>
莫北用脚尖拨开门垫，底下确实有把钥匙，沾满了灰尘。 </p>
她没去捡，张开手朝着锁孔，黑烟扭动着钻进去，锁舌轻轻回弹，门开了。 </p>
屋里拉着窗帘，也没有开灯，莫北眯了会儿眼，勉强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提着东西往里走。 </p>
这房子不大，门道隔开两边，右边是厨房，左边是客厅，中央摆着一张大圆桌，桌布擦得锃亮，边角却还是有磨损的破口，桌上摆满了饭菜，都已经冷了，屋子里凉，几个肉菜表面凝结了一层白色的油膜。 </p>
莫北把蛋糕放在桌上，往客厅看了一眼。 </p>
客厅唯一的光线来源是跳着雪花的电视机，顶上的影碟机吐出了碟，正对电视的是一张老式的黑色皮沙发，边角磨损严重，皮都翘起来了，露出里面黄色的海绵。 </p>
老太太坐在沙发里，莫北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 </p>
影碟机似乎开了很久，表面滚烫，卡槽里放着一张没有封面的碟片，用记号笔写着一串日期。 </p>
20160926 </p>
两年前的今天。 </p>
她把卡槽推回去，开始播放。 </p>
画面卡顿了一下，先出来的是一串笑声，听声音就知道那一定是个大大咧咧的人。 </p>
画面晃得很厉害，拍摄者非常业余。 </p>
“拍什么呀！一把年纪了多难为情。”老太太穿着今天这身衣服，面对镜头有些羞涩，一直想要走开，被一帮儿女嘻嘻哈哈地拉住。 </p>
老太太个子小，女儿却十分高壮，站在她背后能整个把她裹住，女儿领她看镜头：“今天你生日大家高兴嘛！你高不高兴啊？” </p>
“高兴高兴！我去帮老余烧菜……”她嘴上应着，还是不习惯，找借口想要走开。 </p>
“老余还烧不了那几个菜了？”画面一转照向厨房，拍摄的女人扬声问，“是不是老余？” </p>
这大概是她另一个女儿，两个语气性格倒是如出一辙。厨房里赤膊烧饭的男人中气十足地回了一声，“是！你们就等着吃吧！” </p>
老太太咕哝着说了句什么，拍摄女儿大声问：“怎么就老余好啊？我不好啊？” </p>
“你也好，大家都好！” </p>
她女儿看起来四十多了，却像个小女孩一样依偎在她肩上，笑着说：“以后都这么好，会越来越好。” </p>
电视机里的房子光明整洁，暖黄的阳光映着每个人的笑貌，没有一丝灰暗。 </p>
现在的房子依旧整洁，却暗得让人无法呼吸。 </p>
蛋糕被放到了桌上，数字蜡烛被点燃，发出袅袅的光辉，照亮了他们因为欢喜而红润的脸。 </p>
她的女儿们拍着手唱着变调的生日歌，她站在人群中间，有些手足无措，被引导着吹灭了蜡烛。 </p>
两年前的生日过得很圆满。 </p>
“今年八十二岁，也是很长寿了。”她侧头对沙发上的人说。 </p>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p>
老太太站在桌边，用蹩脚的普通话唱着歌，拍手的动作也不利索，背似乎更弯了，浑身充满着迟暮的衰弱。 </p>
她看着莫北的方向，像个孩子一样拍着手掌，歌谣是快乐的，她站在门上气窗投映的光里，仿佛是与世隔绝的画面。 </p>
电视机上的画面停止在儿女们握着她的手切开蛋糕。 </p>
莫北拆开蛋糕盒，把叉子直愣愣地插在正中央，像一炷香。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吃吧。” </p>
老太太愣了一下，看了眼客厅的方向，电视屏幕又开始跳雪花片，屋里冷清而寂寞，她呆呆站着，很久很久，她笑了起来：“谢谢。” </p>
屋外一阵喧闹的声音，警笛的声音越来越近，有个男人急切地说着话：“是个男孩子，没见过！肯定不是阿婆的孙子，进去了一直没出来……” </p>
外面敲响了门：“有人吗？张阿婆在吗？”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