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他仿佛竟是在享受这一刻,享受着她终于肯面对着现实。(1 / 2)

9他仿佛竟是在享受这一刻,享受着她终于肯面对着现实。

一道道锯齿状的闪电!

惨白的光芒!

亮得狰狞,无比令人眩晕,仿佛声嘶力竭着要将黑夜撕裂成碎片!轰隆隆的雷声伴随着那疯狂的态势!而绝望眩晕的光亮只能维持几瞬,密不透风的黑暗继续将世界笼罩。

白色的浴缸里。

水哗哗地漫出来,弥漫着白色热腾的水汽,漆黑的长发如水草般自水面下四面八方漂浮上来,隔着半尺的水波,幽黑的睫毛在剧烈颤抖,她紧闭双眼,水下的面容有种近乎崩溃的狂乱!

越璨坐在氤氲的浴缸边。

他眼神暗烈。

望着浴缸中的她。

他仿佛竟是在享受这一刻,享受着她的崩溃,享受着她终于肯面对着鲜血淋漓的现实,享受着她胸口或许正在撕裂的疼痛!

“哗——”

双手握紧浴缸边缘,她猛地从水中坐起,水花四溅!湿透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死死盯住他,眼神如同鬼火般明亮,冷然说:

“是你设好的局,对吧。”

否则,怎么会那么巧,有声响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引她一路去向玻璃花房,又那么巧让她听到两人的对话。

越璨挑眉一笑,伸手拭去她眉毛上的水珠。

“聪明的小蔷薇。”

猛地挥掉他的手,叶婴唇角一勾,冷笑:“辛苦你了,这么煞费苦心。”

“否则,你又怎么会相信呢?

你的眼睛、你的耳朵全都被蒙蔽了!”

越璨不以为忤,扯过一条浴巾,包住她湿漉漉的长发,像对待婴儿一样细心地为她擦揉,“在你的心里,越宣是纯白的天使,要让你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只有让你亲眼看到、亲耳听到。”

温暖的水波。

氤氲的热气中。

唇角的讥讽如同凝固住,有股冰冷从她的骨缝里沁出来,良久,她木然说:“这么说,我果然只不过是筹码。”

“越宣知道你是谁!”

越璨眼底尽是阴霾:

“当年,我曾经把你指给他看,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你是谁!他是像冰山一样清冷寡欲的人,你以为,凭你那些刻意接近的招数,就能够吸引得到他?

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我跟你之间的关系,才会将计就计,把你带进谢家!你出车祸的那天,在医院里,他已经对我亲口承认了,他早就知道你是谁!”

……“你这个笨蛋!”

越璨沉痛地低喊,“……你只是他用来威胁我的手段而已!”

从一开始,越宣就知道她是谁。

她以为,是因为画夹上那朵银色的蔷薇花,或者更早,是因为小女孩的她用树枝在花丛旁画下的那片花海。

因为那一段段宛如月光般纯白的记忆,她将他亦描绘成一个纯白的美好男子。

被花枝的棘刺扎透。

她的心底痛出血痕斑斑。

不。

她无法相信。

她无法相信她只是他用来威胁越璨的手段,无法相信她只是他用来与越璨进行交易的筹码!那如栀子花般的纯净,那些温和的眼神和笑容,那些清淡却缠绵入骨的亲吻……

看到她苍白面庞上浮起的那两朵诡异的红晕,越璨手中的浴巾一缕缕绞着她湿亮的长发,慢声说:“你还是不相信,对吗?”

“这几年,我悄悄收购谢氏的股份,份额已经足以影响到越宣在集团地位。

越宣察觉到之后,就开始向我示弱,就连我把森明美从他身边抢走,他也一言不发。

他明里向我传达善意,暗中却不择手段想要把股份再收买回去。”

“法国的那场车祸,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做的。”

越璨冷笑,“其实,那只不过是一场越宣自导自演的苦肉计。

他想用这场车祸使股东们认为我心狠手辣不适合掌舵谢氏,好趁机将其他股份收拢。

可惜,车祸的戏演大了,他重伤差点瘫痪,股东们害怕他身体状况恶化,股份反而更加集中到我的手中。”

浴缸中。

她沉默不语。

“原本我打算在下个月的股东大会上,宣布董事会股权比例的变更,我将取代越宣出任董事会主席。

于是,越宣宣布,他将和你在下个月结婚。”

眼底痛楚而嘲弄,越璨声音沙哑,“他让我选择,是要谢氏,还是要你。

他开出的条件,你刚才也听到了。”

脑中一片木然。

她浑浑噩噩。

无法思考。

“我明白,”越璨嘲弄地一笑,“我也曾经跟你一样,喜欢越宣,相信越宣,觉得哪怕整个世界都变得黑暗,越宣依然会是一道明亮善良的白光。”

“第一次看到他,他坐在轮椅里。”

陷入回忆中的越璨,声音暗哑:

“那么清秀的一个男孩子,学习好,有礼貌,却因为早产从小就身体孱弱,无法像普通男生那样进行室外活动,甚至连体育课都不能上。

血缘是很奇妙的事情。

知道他是我的弟弟那一瞬间,我就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同情和怜惜。”

“我觉得愧对他。

因为身体不好,从小到大他被很多孩子嘲笑,我是他的哥哥,我应该把那些欺负他的孩子全都揍趴下!而我……我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个弟弟,我从来没有照顾过他,没有保护过他。”

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是的,她还记得。

那段日子,除了和她在一起,其他时间他都尽可能多地去陪他的弟弟。

好几次,他踌躇满志想要将他的弟弟介绍给她,说她一定会喜欢他的弟弟,他的弟弟是个很善良很懂事很可爱的男孩子。

那时候的她是阴暗叛逆的少女。

她的世界很狭窄,并不想容纳更多的人。

当她拒绝认识他弟弟,他神情中的失落清晰如昨日。

“我带他偷偷逃课去打游戏,去k厅唱歌,去游乐场,去吃路边摊,去打篮球,去钓鱼,去喝酒,”越璨笑了笑,“有一次,我还偷偷带他去酒吧,教他怎么追女孩子。

现在想起来,他应该并不喜欢我带他去做这些事情。

可他从不拒绝我。

酒吧那次,他很尴尬,窘得夺门而逃。

路边摊吃炸鸡,又吹了冷风,他病了一个多月。

但只要我一个电话,他就会出来,就像……”

越璨眼神渐空。

“……就像他是这世上最乖巧最听话的弟弟,而我这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是被他发自内心崇拜敬爱的哥哥。

他看起来那么纯良……那么温和……”

浴缸里的水渐渐变凉。

手中的浴巾机械地继续擦拭她的长发,越璨的眼神越来越空,仿佛穿透她,空洞地看向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光。

那段时光恍若曾经是金灿灿,美丽幸福得令人只能轻轻呼吸。

“……所以,当我们决定逃离的时候。

当我要带着你,和父亲、母亲一起离开这里的时候,我对他充满罪恶感……”

回忆停在这里。

然后。

临走前的那个清晨。

约在那个每晚等候她放学的林中斜坡上,空气弥漫着白色的雾气,他终于告诉了轮椅中的弟弟,他不想没有告别就离去。

轮椅中。

弟弟震惊地仰起脸。

他蹲在弟弟的轮椅前,举起手向弟弟发誓!过几年他一定会回来!他一定会来找他!会像现在一样常常来陪他!“……”紧握轮椅,弟弟苍白着脸,如同林中飘渺的白雾,身体颤抖得仿佛正一寸寸碎开。

无论他怎么保证,无论他反复保证,弟弟痛苦绝望的眼神像一根针,深深刺入他当时内疚的心底。

“不要告诉任何人!”

最后,他紧紧地叮嘱弟弟。

弟弟失神地望着他。

同以往每次逃课一样,弟弟给了他保守秘密的承诺。

他也相信弟弟,相信弟弟即使再痛苦,也不会背叛他,那是一个纯良如天使的孩子。

“然后,就到了那天晚上……”

那个初夏的夜晚,她家窗下的小巷,斜斜长长,在四起的暮色中,像一个幽长甜蜜的梦。

少年的他早早便来到了小巷的拐角,藏在一个废弃的窄门口,激动地抬头望向她的窗口。

那是老旧的木窗。

一圈斑驳的褐色窗台上,是她满满种下的白色蔷薇。

天色渐黑,暮色中飘起了细雨,绿色的枝叶在细细的雨丝中欢快地舒展,枝叶间俏立着满满的白色花苞,一层层的花苞,在晶莹的细雨里,如同下一秒钟就会绽放。

细雨中。

望着她的窗台,他心跳突突,浑身的血液滚烫奔腾!

再过一个多小时,她就将带着行李,带着她的母亲,和他一起,和他家一起,离开这里!远方的国度里,他已为她准备好了一个蔷薇花园,在玻璃温房里种满各个品种的蔷薇花,可以一年四季都开出美丽绚烂的花海。

他和她将会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街灯一盏一盏亮起。

那扇种满白色蔷薇花的窗户是打开的,暖黄色的光线从里面透出来。

透明细密的雨丝中,他越来越紧张,仰首望着,想象屋内的她正在做些什么。

她已经吃完饭了吗?

是不是正在收拾行李?

她和她母亲的护照在他这里,她只要带好随身的衣服就好,不,她的衣服他也有帮她准备了一些,她只要带上她母亲日常的药就可以了!

心跳如鼓!

她知道……

他现在就在她的窗下吗?

如果她可以探首出来望一眼,他就可以在巷子的拐角处伸臂向她挥手!或许她可以早一点出发,反正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心跳得像要蹦出来!他紧张地翘首站在她的窗下,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仿佛每一秒钟都如慢镜头一样漫长。

霏霏的细雨中,少年的他可以看到窗台上重重叠叠的花苞们,绿色的花萼已经开始悠悠舒展,而美丽洁白的花苞,一点点,一分分,一片片,一瓣瓣,簇拥着,簌簌地,轻盈地,在透明晶莹的雨丝中缓缓绽开……

所以当音乐响起的时候。

少年的他最初竟以为那是来自他心底的歌。

而音乐声越来越急。

越来越响!越来越紧迫!只得低下头,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夜色昏暗中,簇新的手机屏幕上跳跃着一个来电号码。

手机是弟弟今天刚刚送给他的,里面也还只有唯一一个号码。

“越宣?”

刚接通电话,少年的他突然欣喜地看到雨中那白色蔷薇花的窗口映出她的身影,她正朝窗边走来……

窗外雷雨交加。

一道道惨白的闪电恍如要将万物撕裂!

声音嘶哑无声,讲述僵硬地断在这里,深夜的漆黑和闪电的苍白幻灯片般交映在越璨的脸上,他已然整个人被拖拽入往事的黑洞中!

“那晚……”漠然望着窗外深夜的雷雨闪电,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他的声音干涩低哑:“……我的母亲也死了。”

震惊地抬头。

她心中惊骇无比!

依旧坐在浴缸边缘,窒息般的漆黑阴影深深笼罩住越璨的全身。

“我的母亲……在那一晚……也死了。”

又重复了一遍。

嘶哑的声音,仿佛终于撕开那干涸已久的伤口。

很久之前,鲜血尚未来得及流出,便已被封存。

汩汩的血,在苍白的伤口之下腐败发臭。

于是扭曲,仇恨,从血腥里生出罪恶的花。

此刻。

将已腐臭的伤口扒开。

鲜血早已暗黑。

凝固。

虽然不可能得到她的谅解,他却终于从窒息的深渊里喘出一口气!是他,将一切搞砸。

是年少轻信的他,将离开的消息告诉了越宣,而越宣,将这些告诉了谢华菱!

“那晚,知道父亲将要带着母亲和我离开,谢华菱勃然大怒。

越宣把我家的地址也告诉了谢华菱,于是谢华菱带人闯到我家。”

应该是大排档那次,他将吃坏了肚子的越宣带回他家。

就是那时,越宣知道了他家的地址。

他的手指死死握紧。

“那时候,家里只有我母亲一个人……”

雨丝纷飞。

小巷拐角处,少年的他难以置信地听到从手机那端传来的越宣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声线,他无法理解自己听到了什么!

呆怔着。

不远处的窗台正在绽放着美丽的蔷薇花。

温暖的灯光透出来。

一仰首。

他便可以看到他的幸福。

雨中的小巷雾气四起,路面积了水,少年的他疯狂往家的方向跑!一盏盏昏暗的街灯,夜色如魅影,路上没有车辆,没有行人,脚下不住打滑,他拼命飞奔,某种莫名的不详预感将他的心脏死死攫紧!

母亲柔弱善良。

就算当年是谢老太爷强逼着拆散了她和父亲,她孤苦无依地生下他,独自将他抚养长大,对父亲也没有任何怨言。

同父亲重逢后,她沉浸在幸福中,反而开始觉得不安,开始觉得愧对谢华菱和另外那个孩子。

有几次,母亲不安地问他,她这样跟着父亲,使得父亲想要离开那个家,会不会是不道德的。

他回答母亲说,那是父亲的决定,如果父亲在那个家里不幸福,当然有重新选择的权利。

他对谢华菱任性跋扈的名声早有耳闻。

至少,越宣从小就体弱多病,跟谢华菱疏于照顾肯定脱不了关系。

这样的女人,连自己的儿子都漫不经心,又怎么可能留住丈夫的心。

少年的他在雨雾的街道上狂奔!

为什么!

原本已经准备就绪,突然间一切变得混乱!谢华菱知道了,那父亲还能走得成吗?

蔷薇还在等他……他的母亲,他柔弱的母亲,此刻是否已经在面对谢华菱的怒火?

她能承受得住吗?

为什么,为什么越宣会告密!

为什么——!

不知将会发生什么的恐惧,白茫茫的雨雾,伸手不见五指的尽头,心脏仿佛要迸裂的奔跑,那种恐慌,那种害怕……

“……等我赶回去的时候,”越璨闭上眼睛,“母亲被人从高高的楼梯推下去,地上一大滩血。

终于等到救护车,母亲已经不行了。

她的脸肿得很高,上面是被打得青紫的巴掌印,鲜血从她的嘴角涌出来,一股股的,像溪流一样,她甚至没办法再跟我说一句话,就死了。”

看着浴缸边表情木然的他。

叶婴心脏紧缩!

她从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窗外是冰凉的雨,骤明骤暗的闪电,他的声音呆滞平板:

“警察说我母亲是自己意外坠楼,把谢华菱从警局放走了,我闯进谢家想要让她为我母亲偿命,却被抓进警察局,关了十五天。

再后来,我被谢家的保镖押送到了意大利一所管理异常严格的私立学校,护照被收走,所有身份的证明也都没有。

像在监狱一样,我与世隔绝地在那里呆了一年后,才知道,父亲在我的母亲去世后的第六个月,也去世了。

而你的消息,我得到的更晚。”

轰轰的雷声渐渐走远。

屋内漆黑一片。

揪紧裹缠在身上的白色浴巾,叶婴默默望着阴影中的越璨,良久,她僵硬地说:“这些,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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