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斯承在公司里，正在处理来自于另外一个合作伙伴携款潜逃的事情，因为也是事出突然，十分棘手，裴斯承没有上网浏览一些消息。完全是在紧急公关小组的会议上，商议最新处理方案。只不过他就算是在处理公事，手机都在黎北那边放着，避免宋予乔临时有什么事情打电话过来。</p>
果然，正在让公关小组处理事情的时候，黎北那边的电话就响了，来自宋予乔。</p>
黎北自然是知道，万分火急的事情都比不上老板娘打电话，便直接不管不顾地跑进去给裴斯承双手递上手机。</p>
裴斯承让公关部经理负责这件事情，拿着手机向会议室门外走去，顺带按下了接通键。</p>
“奶奶出事了！”宋予乔的声音特别急切，有点词不达意了，“你快看网页，就xx新闻网上的第一条就是这个。奶奶在山上重病垂危！怎么会这样！”</p>
“……”</p>
裴斯承也没有想到，因为他在事先没有得到过消息，现在听宋予乔这么紧急的电话进来，心里没来由的慌了一下，却很快地就恢复了镇定，对宋予乔说：“你现在在家等着，我半个小时之内就回去。”</p>
“不用，”宋予乔说，“现在公司里的事情也忙。我买机票回去，到了我会给宋予珩打电话。”</p>
虽然说，宋予珩的手机一直打不通。</p>
这边，裴斯承已经挂断了电话。</p>
然后，他用十分钟的时间，将公司的事情全都交待给虞娜，吩咐黎北去订票。然后去学校帮忙把裴昊昱给接回来，不到半个小时就赶回了家，宋予乔正在收拾东西。</p>
“你怎么真回来了？”宋予乔听见门响，从栏杆向下看了一眼。</p>
裴斯承左臂上搭着西装外套，脸色沉峻，抬步已经上了楼梯，“航班我让黎北去订了，帮我带上两套衣服，裴昊昱晚上依旧让黎北接了送去裴家大院。”</p>
自从昨天早上从警局内将宋琦涵领回来，裴昊昱便一直由裴老太太去接，然后住在裴家大院，因为裴老太太最近正在和裴家那边的七大姑八大姨们“拼孙”，人家都是拼爹，她们一群老太太显得没什么事儿，就把小小辈都拉到一起，相当于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p>
裴昊昱每天好像是商品一样被拉到一群老太太中间，他就给自己催眠，她们都是一堆蜂窝煤，就当她们都是蜂窝煤。在昨天晚上就给宋予乔打来了电话，不论如何，这个晚上一定要他们来接，要不然他就离家出走。</p>
但是，眼见着，这又要回裴家大院了……</p>
既然裴斯承已经回来了，宋予乔也并不再多说什么，多说反而显得矫情，便从衣柜中挑选出一套休闲装，一套正式的西装衬衫。放进小行李箱内，顺口问道：“公司的事情怎么处理的？那个携款逃了的合作人找到了没有？”</p>
“没有，已经在找了，”裴斯承将宋予乔拉起来，帮她将行李箱周边的拉链拉上，行李箱拎起来，一手握了宋予乔的手向门外走，“我已经都全权交给虞娜负责了，放心。”</p>
等出了门，才看见抱着一只轮滑鞋的宋琦涵，正在可怜巴巴地看着宋予乔，然后再看看裴斯承，问：“姐姐，你们要出门了么？”</p>
宋予乔倒是把这个小家伙给忘掉了。</p>
她转而问裴斯承：“宋翊是不是从局子里放出来了？”</p>
“没有，”裴斯承说，“他现在在接受调查，不过封锁消息了，对于宋氏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业绩和走势上还算是不错。”</p>
其实，宋翊接受调查，还是裴斯承吩咐下去的，他对许朔的原话是：能关多长时间就关多长时间，让他一把年龄了也张长记性。宋翊毕竟不是s市那边要的重点嫌犯，在c市总局里，许朔还是有一定的权威的。</p>
“那涵涵怎么办？”</p>
“要不然送去你妈那儿？”</p>
宋予乔白了裴斯承一眼：“送去我妈那儿还不如送去你妈那儿，得了，还是带着他吧，挺听话的，也不闹。”</p>
说着，宋予乔已经上前一步主动拉了宋琦涵，“来，跟姐姐回家去找奶奶。”</p>
但是，等到裴斯承和宋予乔两人到了机场，除了黎北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的裴昊昱，站在黎北前面，叉着腿掐着腰，气鼓鼓地腮帮子，一双眼睛眯起来瞪着，而黎北站在后面，真的想让自己的存在感缩小一点，再缩小一点，然后装作不认识。</p>
从旁边来回过往的人，都纷纷将目光投射到这边奇怪的组合身上。</p>
裴昊昱一副酷酷的样子，在看到宋予乔拉着宋琦涵的时候，脖子向前伸了一下，又向后缩了一下，再向前猛的伸了一下，好像是一只自动伸缩的乌龟头一样。</p>
原来，乔乔这两天都把他扔在奶奶那一群蜂窝煤里面，现在，身边竟然跟着那个小鬼头，竟然还抱着他最喜欢的玩具汽车！他还拉着乔乔的手！本来应该是他拉着乔乔的！</p>
黎北已经上前走了一步，说：“小少爷死活都不要回裴家大院了。”</p>
既然黎北已经用了一个词——死活，可见，这个裴昊昱还真的使出了浑身解数。</p>
既然裴昊昱已经来了，那么这一次去s市，就必定要带着这个小家伙了，再加上宋琦涵，宋予乔有点头疼，特别是裴昊昱看宋琦涵就是不顺眼。</p>
“这是我妈妈，你凭什么要粘着我妈妈？！”</p>
宋琦涵一副呆呆的样子，“这是我姐姐，我姐姐说要带着我的。”</p>
这一句话，就把裴昊昱给打败了，好像刚刚他的那些话，全都是自己胡乱说的一样，现在，乔乔不要他，他就没有了依靠。</p>
等到通过安检的时候，裴昊昱强硬的将宋琦涵从宋予乔面前拉开，然后自己去抱着宋予乔的胳膊。</p>
宋琦涵忽然被推开，然后看着裴昊昱，眼圈就有点红了。</p>
裴斯承便拉了宋琦涵过来，“来，涵涵，跟着我。”</p>
宋琦涵抹了一把眼泪，才过去拉着裴斯承的手。</p>
他很听话，他知道，哥哥姐姐都是他的家人，会对他好。</p>
小哥哥也是。</p>
宋予乔摇了摇头，看着裴昊昱脸上的泪痕，蹲下来，说：“小火，涵涵还小，你要让着他。”</p>
“那他还是我小舅舅呢？怎么不让着我？”裴昊昱看着宋予乔，拉着她的手更加紧了，“这两天你不理我，就是去照顾他了对不对！”</p>
他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妈妈，他不想让别的小孩子，从他身边将乔乔抢走，他也不想这个总是爱哭鼻子的小鬼头霸占着乔乔。</p>
裴斯承低头看着裴昊昱，皱了皱眉：“那是你大还是他大？你比他大一岁，裴昊昱。”</p>
“那你让他叫我舅舅啊，我就让着他，我就把乔乔让给他！”裴昊昱说着，自己告诫自己不要跟宋琦涵那个爱哭鬼一样，却也是忍不住哭出声来了，抽噎着，一双大眼睛扑簌的一眨，泪水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p>
宋琦涵咬着自己的嘴唇，看着小哥哥竟然也哭了，便伸手拉了拉裴昊昱的胳膊，将抱着裴昊昱的玩具汽车还给了他，“小哥哥，你不要哭。”</p>
“不用你假好心！”</p>
裴昊昱扭过头去，直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都蹭在了宋予乔的衣裙上。</p>
身后跟着的黎北感觉到万分艰难，就这两个孩子，这俩大人就搞不定了，如果说老板娘肚子里的那三个横空出世了呢？还不整天打架哭鼻子了。</p>
只不过，这种情况，持续到上了飞机之后，一段非常无聊的沉默之后，两个小孩子就一笑泯恩仇了。</p>
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哭闹过后，有东西一起玩就重新开开心心，根本就不会有大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前一秒你骑着我打架，到后一秒就能勾肩搭背地一起去玩捉迷藏。</p>
裴昊昱正在给宋琦涵讲在学校里面的趣事，宋琦涵听的都入了神，说：“上学真的很好么？”</p>
裴昊昱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啊，特别好！”</p>
宋琦涵也被裴昊昱说的动了心，“那我也想上学！”</p>
“你还不够年龄，六岁才能上学呢，你现在才四岁半，不够不够。”裴昊昱一副摇头晃脑的样子，好像他的年龄就够了一样。</p>
这一路上，这两个小家伙的童言童语，倒是驱散了宋予乔心内的阴霾。</p>
但是，随着越来越接近s市，她的心头压着的石头就越发的重。</p>
到了s市，黎北已经事先联系到了在裴氏分公司的人，等到几个人一下飞机，停机坪前面已经停了两辆车，裴斯承和宋予乔坐在前面一辆车上，让黎北看着裴昊昱和宋琦涵两个小孩子在后面坐，直接拉去酒店内。</p>
黎北一听两个孩子，头都大，但是这两个小孩子现在已经化敌为友了，在后面玩儿剪刀石头布不亦乐乎。</p>
毕竟是宋予乔怀孕，现在天气又热，裴斯承便直接带着宋予乔上了缆车。</p>
宋予乔看着吊起来的缆车，就腿发软。</p>
“要么还是步行吧，我可以坚持的。”宋予乔扯了一下裴斯承的胳膊，“而且多走走也对健康有好处。”</p>
“那奶奶呢？”</p>
宋予乔一时间语塞。</p>
在报道上写的十分惊险，说宋老太太因为不能移动，现在只能从医院里调过来医生和仪器，在山上进行简单的抢救，等到稍微好转，可以移动，再搬上缆车下山，去医院内进行进一步的治疗。</p>
“上一次你不是还坐了摩天轮了么，那个时候不是还向下看湖了么？这一次肯定没有关系，你现在就是内心还在恐惧，其实已经克服了恐高。”</p>
裴斯承拉着宋予乔的手，上了缆车，一只手随之就捂上了她的眼睛，“害怕就不要看。”</p>
宋予乔不是克服了恐高，只不过是因为裴斯承在。</p>
这一次，也是一样。</p>
等到缆车停下，裴斯承依旧牵着腿软的宋予乔下了缆车，宋予乔察觉到双腿终于站在坚实的地面上的那一刻，长长的松了一口气。</p>
只不过，宋予乔已经来晚了。</p>
赶到寺庙后厢房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挂在房梁上的一个白色的灯笼，以及摆在门边的花圈。</p>
宋予乔的脚步猛然停下，呼吸好像是被人用手攫住一样，然后塞上了密密实实不透风的棉花，脑子里嗡嗡乱响，就这么一瞬间，就好像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明明还是秋老虎作祟的时候，她竟然从头到脚都感觉到冷的发抖。</p>
裴斯承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前几天还在跟他通话的老人，现在竟然……</p>
宋予乔抓着裴斯承的手一松，眼前一黑，就栽倒向地面上。</p>
“予乔！予乔！”</p>
………………</p>
还好山上寺庙里，因为宋老太太的事情，正好留有两个医生尚且没有下山。</p>
虽然不是妇产科的医生，但是在学医的时候都是相通的，最后，一个老中医过来，给宋予乔把了把脉，说：“没事儿，就是因为心劲儿提的太高了，一路上奔波的厉害，再加上暑气，一时间没有缓过来，才晕了。”</p>
裴斯承道谢，等到医生过来，便问了有关宋老太太的事情。</p>
两个医生的口径十分一致，全都是说：“中毒身亡，因为发现的太迟，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毒入五脏六腑，没有救了。”</p>
裴斯承心里有疑虑，便问了一些专业上的问题，比如说砷中毒的症状，裴老太太是何时毒发，又是用了哪一种治疗手段。</p>
不过，倒是让裴斯承没有想到，他问的专业，而这些医生回答的竟然比他更加专业，一些专业名词竟然让裴斯承都听不懂，听了直皱眉。</p>
“老太太的……遗体呢？”</p>
裴斯承顿了顿，还是不愿意提及这样一个词，明明已经防患于未然了，当时一早就交代过让宋予珩将药换掉，可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是他的顾虑不周，在宋老太太平时接触到的其他物品里，还含有砷？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就要懊悔一辈子了。</p>
一个医生说：“今早已经运送到殡仪馆了，因为老太太生前所愿，不愿意举办追悼会，已经火化了。”</p>
裴斯承转身进了厢房内，宋予乔仍然在熟睡。</p>
这个时候，裴斯承也没有叫醒她，让她多睡一会儿，毕竟是累了。</p>
随即，裴斯承给一直以来在照顾宋老太太的宋予珩打了电话，宋予珩的手机刚开始是没有接通，等到裴斯承锲而不舍地打了三个之后，终于通了。</p>
裴斯承摇了摇头，他什么时候也会穷追不舍地给人打电话，打到人家对方接通为止了？好像这一招就是从追宋予乔的时候学来的吧。</p>
“姐夫。”宋予珩接通电话的时候，有点鼻塞，声音浓重。</p>
“予珩，你现在在哪里？”</p>
宋予珩说：“姐夫，我现在在殡仪馆内，奶奶的骨灰……已经出来了。”</p>
听见这句话，就连裴斯承做好了准备，都觉得难以接受，伸手扶住了桌面，他看了一眼仍旧好好地躺在床上的宋予乔，抬步出了门。</p>
“宋予珩，如果现在你连实话都不给我说，那我也就没有办法帮你什么了，奶奶现在到底怎么样了？”</p>
裴斯承拿出打火机来点了一支烟，但是旋即就想起来现在是在寺庙里，便又掐了。</p>
他早有预感，也许现在宋予珩只是在陪着宋老太太演一场戏而已。</p>
宋老太太一直是很有能耐的一个人物，要不然也不会在这种复杂的圈子里，到如今八十多岁岿然不倒，现在，对于拿出证据指控徐媛怡来说，故意杀人和杀人未遂，肯定是两种全然不同的兴致，这一点，就算是之前许朔不告诉他，他也知道。</p>
只不过，现在，疑点重重。</p>
为什么毫无预兆地，一点先兆都没有就忽然身亡了？既然身亡了，又为什么都不让这些亲近之人看一眼最后的遗体，就送去火化了呢？</p>
只不过，宋予珩却依旧说：“姐夫，奶奶已经走了……是真的走了，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里了……”</p>
宋予珩说着，竟然还哭了起来，声音哽咽。</p>
“原因呢？”</p>
“砷中毒是奶奶买通了那些医生说的，只要是检验报告递上去，那么徐媛怡就会被绳之以法……奶奶是安乐死，我也根本就没有想到，早上醒来就没有气了。”</p>
裴斯承眯了眯眼睛，看着前面的院门，“那一直跟着奶奶的刘婶呢？”</p>
“回老家乡下了。”宋予珩说，“明天是奶奶的葬礼，在西北墓园，姐夫，你跟姐姐要来么？”</p>
“要。”</p>
裴斯承倚靠着身后粗壮的廊柱，挂断了手机。</p>
就算是现在，宋予珩亲口告诉了他这些事情，他还是难以相信，他也知道，像是八十多岁的人，说不定真的一觉睡过去，就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了，可是他还是觉得有些许古怪，到底是哪里古怪，他也说不上来。</p>
裴斯承握着手机的手垂落下来，这件事情，如果当真告诉了宋予乔，那么，她会不会接受不了……</p>
然而，就在裴斯承转身的这一刻，正好就对上了宋予乔看过来的一双清亮眸子。</p>
宋予乔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扶着一边的门框，问：“奶奶是真的走了么？”</p>
裴斯承点了点头：“生老病死，予乔，你奶奶信佛，那么就有三世轮回，她走的很安详。”</p>
宋予乔眼眶中的泪水一下子就滚落了下来。</p>
奶奶……走了。</p>
宋予乔恍惚中想起，在很小的时候，因为母亲一向很严厉，每次她在外面受到欺负以后，回来了都是奶奶拉着她去跟外面的人去讨公道，摔倒腿上磕破，也是奶奶用酒精来帮她将膝盖上的伤口清洗干净，她大声叫痛！却被奶奶按住了小腿：“疼也忍着！如果这点疼都忍不了，你还想要如何一个人走下去！”</p>
宋予乔当时很小，尚且是小学四五年级的样子，她说：“不会啊，有爸爸妈妈姐姐，还有奶奶啊。”</p>
而宋老太太却说：“你的路只能你一个人走，我们现在都只是暂时陪伴你身边，你要学会一个人走。”</p>
那个时候，宋予乔还扎着两个辫子，“不懂。”</p>
宋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头顶，“现在不用懂，你只要记住，记住奶奶的这句话。”</p>
当时宋予乔不理解奶奶说的这句话，之后也不了解，一直到和叶泽南分开，一直到三年后的现如今，一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终于了解了奶奶在当时说那句话的意图。</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