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的位分,本不应该出席此次为二皇子选妃,不过太后念及她十年如一日地照料二皇子,还是顺应了皇后的意图。
和清殿上正襟危坐的庞泽罅,一身红披风殷如血,恍惚如朱砂之色那样醒目,却又衬得他越发深沉,在一众人眼中,如暗无声息燎灼的一簇幽焰。
雪胎梅骨,与这宫中诸人皆不相同,只是宁静端坐在那里,却恍如隔了一个世界。
袖里的腕如雪色,却仍戴着一黑绳细手链,编得巧妙的黑绳之上是殷红的玛瑙珠。
他平和地落座在那里,始终一语不发。
“文贵人,你看那夏氏如何?”皇后略为沉吟,而后朱唇微启。
“我觉得也挺好。”文贵人在旁点头附和。
“依皇后的便是。”他如常地安然浅笑着,很是温柔无害。
“这样轻率的就定下来了?”太后不确定地问道。
“未尝不可。”庞泽罅目光转向眼前的夏氏,面色不改,依旧温柔如水,心底却有嗟叹。
你之于我……
是如此遥不可及。
“你若再无异议,那自此之后夏氏便是你的王妃了。”皇后轻笑道,依稀如当年那般宜笑遗光。
只是时间消磨而去了她初见之时的俏皮,增了几分干练稳重了些。
“是。”庞泽罅弯下了细长秀气的双眸,抿唇而笑道,“若没什么事,太后,便恕晚辈先行告退了。”
他虽是在笑,却连文贵人也看不真切他眼中的深色。
他如冬清寒,只让人平白觉得有那么几分如水中捞月的虚无之感,捉摸不定。
“你暂且退下吧,时候不早了,你皇兄还在等你过去呢,我与你皇嫂商议一下你们何时择日完婚。”太后颔首,面容之上仍是温婉的神态。
“太后、皇嫂辛苦了,晚辈告退。”
开启元年之于一整个大梁历史绝对是不小的变动,云劫对当年褚远芳被官僚集团算计下狱一事还是耿耿于怀,越发厌恶那些尸位素餐的朝中大臣,虽在清洗之后状况明显改善,不过拉帮结派还是在所难免。
云劫将刑法完善了一遍,不由想起从前时常与他观念不谋而合的文贵人,又私底下传召她讨论,深思熟虑过后还是决定与此同时改善底下的朝官的俸禄问题。
如此一来,再有朝官行腐败之事,一律不会留情。
云劫时不时会赏赐朝官们如《大明风云·杨涟传》、《大明风云·王守仁传》一类的书,而且每天早朝之上都会选一两名大臣慷慨激昂地发表激励众人的言论……
总而言之,都是为了长年累月地慢慢给朝官们洗脑,学院之中也打出了响亮的口号:“励志图强,精忠爱国。反哺大地,泽被苍生……”
但云劫并不是一个爱作秀的皇帝,很多他改革之事在史官笔下都只得一笔而过。
而宗妙纹所不知的是,溶儿如今也作为热血青年踏入了官场之中,还一举夺取了探花郎,这年殿试全国第三这样出色成绩。
后宫之中也一片和睦,皇后十年如一日地像个老干部一样,到各宫之中寻访慰问,对各宫也都一视同仁。
虽也不少有愧疚的情绪憋在心里,才招致子桑惠君如此怜爱诸宫妃嫔,她也劝过开启皇帝雨露均沾,可见开启皇帝一天到晚没完没了地批公文,出席各项事务,还有熬夜,她也同样于心不忍。
只有同为任务者的文贵人才知道云劫那厮每天磕上各种丹药,什么辟谷丹呀,提神醒脑丸、新陈代谢丹一类稀奇古怪的丹药丸子。
而被云劫视作一肚子坏水的文贵人,每天除了绘制各种图纸、编绳、写作以外,还顺带在小本子上记录各宫妃嫔的把柄、喜好、黑料等等信息。
一转眼又是十一年过去,开启皇帝驾崩,举国缟素。
云劫在本体化尘之前的一年,伪装成积劳成疾的模样,提前让位给了庞泽罅,陪子桑惠君足足一整年的岁月静好。
什么荣宣宫踏雪寻梅、御花园喂锦鲤、东宫文贵人旧苑里摘橘子,提前步入老年人遛弯逗鸟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