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是谁?
混沌的记忆之中这似饱含深意的话语,已不可分辨,甚至一时有些分不出究竟是普通年间,她毫无情感的读诗,还是霞儿稚嫩的声线。
啊,这是死后的场景吗?
走马灯一样简略地回顾了这几十年来的生活,一个又一个黄昏之下的剪影在她记忆之中缓缓重叠……
宗妙纹猛地惊醒过来,只觉得脑海里还是一片无序的混沌之觉,只感觉自己坐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已过去了几十年。
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眼前略为熟悉的环境,这是她的家!是她作为宗妙纹小时候生活了好些年的地方,脑海里浑浑噩噩的记忆霎时清晰了起来。
她狠狠地在大腿之上拧了一把,痛的她默默神色微变。
不是她不疼,只是她疼得不声张而已。
此时天刚拂晓,宗妙纹略抬眸看向窗帘的缝隙,透进来一束冷清的光,让她不由想起记忆之中某个人清幽的眸光。
联想可真是奇妙的一种东西。
原来人生,真的就如梦槐南,这久长的一梦醒来,她此时有种时过境迁、沧海桑田的恍若隔世之感。
“远去的人,终将远去。”她默默在内心如是对自己道。
宗妙纹细细回想她最后一刻听到的话语,在她的心中,顿如似掐灭了一束在风中摇曳已久的火苗,向来不曾动摇的内心,在此时不复一如既往的心如止水。
原来她的心也非八面春风吹不动。
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人,永远地停留在了昨天。
“你在慨叹什么?”小抹茶冒出来趴在她的头顶。
“如果你是贞子的话,你这个样子也许我会有点震撼感。”宗妙纹幽然叹道。
“吐了。”
“好,不要吐我头上就好。”
“庞泽罅和你说的话,我一字不差地全听到了!你想听他都说了什么吗,我的天呀!”小抹茶沉不住气地道。
“我也好像听到了一点?”
“他居然说如果你没有被选为贵人,成了开启皇帝的妃嫔的话,他一定会册封你为皇后!我去了!”小抹茶打滚之余,又是一顿猛锤宗妙纹。
靠之。
别人是鬼压床,她这是鬼打头!
“你去吧,去哪都好。”宗妙纹只觉得真实地头疼。
这是真的疼啊!
求求你饶了我吧。宗妙纹默默地在内心落泪,但还是一言不发地挺了过去。
随着他们的逐渐熟悉,小抹茶很少再读取她的精神波动了,不过现在宗妙纹一个眼神,小抹茶就能明了她丰富的内心戏。
“你一点也不惊讶吗,你那个时候可是满头白发,垂垂老矣的模样!”小抹茶忍不住道,“他竟全不在意?遵照常理,正常人不都会犹豫不决,在心爱的人年老色衰之后慢慢感到厌弃吗?”
“美貌如花也是榆七娘的,可惜了交到我这种人手里,发挥不出她风华正茂的美丽,说到底一切都理应与我无关。”宗妙纹坚决地摇头,“何况,你不也同样没嫌了我吗?”
小抹茶一时哑然,依对此人的了解,她眼底泛起的怜惜,对应的人绝非她自己。
究是原主,还是旁的什么人,恐怕她本人也说不上来。
“那不一样,我和你都不是同个种族,怎能与世俗中人相提并论?”
小抹茶道:“那庞泽罅能跳脱出世俗人的眼光,是超脱于他所在的层面,而我生来就是包罗万象、万木之首的种族,何况他连气运之子都不是,怎能以我的标准来要求他一个寻常人呢?”
“是,或许在你眼里也是,这是我的福分,可我倒觉得是我无福消受了,如我这样终将离去之人,有何资格耽误了他人?”她再说笑不得了,只是眸光稍暗,“我不会那样考虑,像你想的那样。”
“在世人眼中是明宪宗和万贵妃,而对于他们彼此只是朱见深和万贞儿,这样的感情,不是很好吗?”小抹茶不解地问道。
“但我与霞儿,并不如此。”宗妙纹深深叹了口气,满心倦怠,“一直以来我作为长辈,起到的都是如同榜样的作用,我希望他此后是享了他应得的福分,而不是挂记着我这已死之人。”
万贞儿不论朱见深是否失势,在朱见深年纪尚幼之时一直伴其左右,甚至在其被废黜太子,生活与囚徒无异之时也没有如其他宫人一样离开他,更是陪伴了明宪宗一生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