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胭离开后的接下来一年里,封梧时不时就要来楚纵家借宿。
楚纵起初把封梧兴许会来他们家借住的事说与兰女士、楚汉广听,二人皆对封梧的处境深表同情。
兰女士知封梧孑然一身,便敞开大门欢迎他来。并吩咐楚纵这个东道主要好好招待人家。
楚纵和封梧的同居生活就此开始。
一年说长也不长,掰着手指头就过去了;说短也不短,至少这一年间,封梧和楚纵一家从礼貌性的眼熟变得彻底熟络了起来。
封梧来楚纵家的时候,楚家的氛围那可叫一个盛况空前。
先是楚纵他爸楚汉广。楚汉广将封梧奉为知己,每次有事上楼见着封梧了,都要抽空与他聊上几句。
楚汉广生平最爱翻些冷僻的老书,身上带些老学究的迂气,时不时就要挑书中一段摇头晃脑回顾一番。
奈何他爱的那些老书现今都不再刊印,很少能遇见聊得投机的书友,只在嘴闲的时候自言自语一番,聊解寂闷。
一次他念叨一本老书时与封梧撞了正着,被封梧精确地点出了书名。他讶异地与封梧交流了一番,旋即发现无论他说哪一本,怎么说,封梧都能神情自若地接上话,或扼住要处,或点在他的自得之处。
楚汉广大喜过望,心道“这小伙子和我还挺有共同话题”,从此单方面和封梧结下了忘年交。
然后是楚纵他妹楚心。楚纵常和楚心斗嘴,一言不合就“梅干菜瘦肉饼”警告。自从楚心和封梧熟了以后,封梧也常给她带梅干菜瘦肉饼。封梧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端是个脾气温和的兄长,楚心从此有了底气,胆愈发肥了。
封梧来做客的时候,每逢楚纵捉弄她,楚心就跟崴脚麻雀似得扑棱棱往封梧背后躲,躲完还得歪出半边身子一颗头,冲楚纵使劲做鬼脸。言行举止堪称无法无天。
就连一向心气很高的兰女士也对封梧赞不绝口。又是夸他斯文秀气,一瞧就是读书人,又是赞他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自立,顺口数落了楚纵一顿。
得知封梧就是楚纵年段那个一直考年级第一的“别人家孩子”后,更是耳提面命地让楚纵好好向封梧学习。
有时兰女士在家,见封梧一整周都没来借住,还会疑惑地问楚纵:“小封这星期怎么没来过,你和他吵架了?”
说到这儿她一挑眉毛,警告道:“小封现在就一个人,受了委屈也没处说去,你可别欺负他啊。”
“我欺负他?”楚纵不忿,“他欺负我还差不多!”
他心说让那小子来就是引狼入室,那么积极作甚?
转头却拎起电话听筒,熟练地播了一个号过去,再用不情不愿的语气问一句“来不来”。
封梧简洁明了回一声“来”,没一会儿就抱着被褥枕头过来了。
他与客厅的兰女士和楚心分别打了声招呼,而后便熟稔地摸进了楚纵的房间。
他和楚纵住在一块儿。楚纵的床边常备一块打地铺的床垫,就是为他借宿准备的。不过虽说是为他准备的,却不是让他睡的。
他睡床,楚纵打地铺。
这是楚纵亲妈兰女士的意思。
照她的话来说就是,楚纵皮厚肉糙,打小睡惯了地铺,睡床不差这一天。封梧则一瞅就是打小没受过物质亏待的孩子,人亲妈都没舍得让人受苦,即使现在不在,他们也不能让人过苦日子。
楚纵不服,要跟她抗议,她便把楚纵的话做那耳旁风。
封梧开门进来的时候,楚纵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书桌前,背对着门听英语。
一年半载过来,他对封梧的脚步声早就门儿清。他随手摁掉收音机,头还没转,带着嫌的话语就一茬接一茬地往封梧身上丢:“你给我妈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妈现在都盼着你来了。”
“那是阿姨人好。”封梧抵上房门,把褥子和枕头丢在床上,面带笑意地朝楚纵走过来。
“我看是因为他们都只瞧见了你外边万人迷的皮相,不晓得你里面实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楚纵痞里痞气地睨他。
“那有迷到阿纵吗?”封梧不以为耻地反问道。
“呵呵,没有。”楚纵冷笑。
“那就不是了。”封梧的语气颇有些遗憾。
“你可歇歇吧!”楚纵眉梢间透出得色,“人鬼殊途听过没有?”
“听过,怎么了吗?”封梧偏头去听。
“一人一猪,跨物种的恋爱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楚纵抚掌笑叹。
封梧也不生气,他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那阿纵一定是没听过美女与野兽。”
楚纵垮下脸,面无表情道:“本人性别男。”
封梧笑眯眯提议:“阿纵可以选择做野兽,我不介意。”
“滚!”楚纵当即转过身去,用后背对着封梧。
封梧笑着去他身旁坐下,揽过他的肩膀,好声好气地劝:“如果阿纵不喜欢‘美女与野兽’,‘人鬼情未了’也成。”
“我不喜欢——”楚纵别过脖颈,躲开耳侧温热潮湿的气息,“我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你既然自诩是人,还爱‘人鬼情未了’,就到荒山野岭找鬼去呗。祸害我这生人做什么?”
说着,他自顾自翻开一本辅导书看了起来,不理人了。
“野鬼哪有阿纵好。”封梧扣住楚纵的手腕,夺了他的笔,凑到他耳边笑。
“别,你这么说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楚纵说的不满,两条眉毛却飞扬起来,端是十分受用。
封梧见缝插针地亲了一下他的侧脸。
“你干嘛?!”楚纵感到侧颊一暖,下一刻,惊得直接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他猛地回过头,朝门口鬼鬼祟祟地瞟了一眼,见房门还好端端关着,因为呆滞而尤为凶神恶煞的神情这才缓了些许。
“你锁门了没?”他曲起手肘戳了戳封梧,放轻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