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1 / 2)

        殿试只考一天。

        从时间上来看, 那是比乡试、会试轻松太多了。实则却不然。

        旁的考试又不用面圣的,唯独只有殿试,是要入宫在大殿之上, 当着圣上并多位高官的面作答的。假如圣上有兴趣,还会亲自下来看学子们答题, 那种精神层面的压力可真是别提了。

        再便是, 乡试、会试好歹是允许吃饱的,可殿试为了怕中途要上厕所,宁可饿着渴着也要撑到最后一刻。

        简直就是身心双重折磨。

        也因此,不取中也能拿个同进士,看起来就像是补偿了。

        譬如闵举人,哦不,他如今已经是闵同进士了。在取中者的名单中却听到自己的名讳时,要说完全不失落是不可能的,毕竟都走到这一步了,就算没奢望过头榜三甲, 那也是盼着直接能挤进去二榜的。好在, 这人心态还算不错, 应该是当年考秀才时,数次落榜培养了他的心态, 又或者是考完会试之后, 他都笃定了自己肯定考不上,都打算收拾包袱回去了, 如今想起来……

        就还成吧,好歹也是个同进士嘛。

        至于听到魏承嗣被取中时,闵同进士也没太大反应,羡慕肯定是有的, 但仔细想想,人家十几岁的少年,他却已经三十好几了,哪怕俩人才华相当,圣上更看中一些少年郎也是正常的。

        再看看周遭……

        因为当初考完了会试之后,陶举人搞事情,他便跟魏承嗣一起被带走问话,且不说这里的过程,单就一点,他错过了跟其他举人闲聊的机会。再后来,也就是会试放榜那一天,没等他跟同样考中的人闲聊,就又被陶举人搞了一波,皇榜被撕毁了,他的心情也跟着低落了,哪里还有心思跟其他人谈天说地?

        当时是没啥感觉的,可等今个儿来到了大殿之上,偷眼四下一瞧,闵同进士是从未有过的感概。

        五十少进士这句话真不是虚的,放眼望去,在场至少三分之二的人年岁在五十以上。当然,年轻的也是有的,无论哪一届都不缺惊才艳艳的少年天才。像这一届的头榜三甲,状元郎看起来不过才二十出头,探花郎更是年仅十七八岁,倒是那中不溜丢的榜眼,年岁同闵同进士差不多,也是三十好几的样子,样貌也十分平常。

        怎么说呢?反正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旁人暂且不论,闵同进士心情特别平静,这会儿已经开始盘算着万一吏部考核失利了,他就回济康郡的省学里去。

        就济康郡省学的那个师资情况,还是被安平王世子搞过一波的省学,身为同进士,笃笃定可以谋个位置,兴许一去就能升为副院长。

        当然,但凡有可能,他还是想当正经官员的,像他们这样的寒门子弟,谁还没个当父母官的梦想呢?

        反正他的算盘打得啪啪响,总感觉无论走哪一条路,前程都是一片光明的。

        之后便是散了。

        他们这些参加殿试的学子,是五更天就被带来安置在大殿之上的,这会儿便是散了,也不是由着他们四下走动的,自然有人领着他们走,一直待走到宫外,才算是真正的散场。

        一同参加殿试的人里头,闵同进士也就跟窝头熟悉一些,谁让其他人都考垮了呢?

        待出得宫外,他便走向了还处于愣神之中的窝头:“恭喜恭喜,魏老弟得中二榜进士,可喜可贺啊!”

        窝头当然是懵的,他很认真的思考着,三皇子的专属侍读学士到底是个什么鬼。

        伴读?恐怕不是这般,饶是不清楚皇家的做派,但一般来说,伴读选的肯定是亲戚家的孩子,而且学问程度也该是相当的,哪儿有找个二榜进士给皇子当伴读的?这是想坑死三皇子吗?

        就算窝头再怎么自谦,那他的学问肯定要比三皇子好上很多啊!

        “先回去吧,回去再说。”窝头没想明白,不过他一贯的做派就是,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等回家后倒是可以问问他奶,万一他奶有说法呢?

        闵同进士自打被陶举人的骚操作吓到后,就一直住在魏家的客院里,他倒是跟他的两位好友打了招呼,但因为对方跟窝头并不亲近,觉得贸然登门拜访不太妥当,便约定了等殿试结束后再聚一聚。

        眼下,殿试结束了,闵同进士倒也罢了,本来只要通过了会试的,最差也能谋个同进士的出身,自然也没好说的。不过窝头却是进士及第,甭管怎么说都是要聚一聚吃顿好的。

        俩人略说了几句,便跟随人潮走了出去。

        南陵郡这边,先是分为外城和内城,而皇城又是处于内城的核心部分,整个皇城就是个典型的瓮城构造。他们这会儿倒是出了皇宫,但离城门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这块可没轿子没马车同行,反正他们如今是没在宫门口直接坐车的资格的。

        结果,俩人才走出了一小段距离,就看到刘侾特别张扬的过来了。

        刘侾本人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毕竟这会儿都四月里,还谈不上炎热,但骑着马享受着微风拂面,别提有多舒服了。他身后还跟着一辆慢腾腾的青布马车,看到窝头就停了下来:“上马车!对了,你是几榜的?”

        “二榜进士。”窝头微微一笑,他知道刘侾跟三皇子关系极好,因此先不忙着上马车,只问道,“你可知道三皇子的专属侍读学士是个什么差遣?”

        “什么玩意儿?”刘侾懵了一下,随即不敢置信的看向窝头,“圣上又准备折腾三皇子了?还专属侍读学士……这是打算把三皇子往死里逼?”

        窝头沉默了。

        随即,他上了马车,又招呼闵同进士上来。不想,刘侾却一把拽着闵同进士,追问道:“谁是三皇子的专属侍读学士?”

        柿子要挑软的捏,问话自然要找好脾气的人。

        闵同进士就很果断,也不开口,只反手指了一下窝头,随后趁着刘侾一个晃神,呲溜一下蹿进了马车里。

        永平王府的嫡出小少爷啊!南陵郡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啊!就算目前刘侾那纨绔子弟的人设已经崩了,可闵同进士还是不想招惹他。

        刘侾:……

        吓到吃手手!

        他的老祖宗哟,魏小矮子就要成为三皇子的专属侍读学士了!完了完了,三皇子要完蛋了!

        一瞬间,刘侾真切的感受到了刘二老爷对他那深沉的父爱。

        父爱如山,他要回府对他爹表白。

        一样都是爹,他爹可比三皇子他爹善良多了。

        抱着这样的心情,刘侾接下来的态度就非常好,一路将窝头护送到魏家门口,然后一骑绝尘的窜走了。

        下了马车的窝头望着刘侾那飞快窜走的背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记得刘侾同三皇子殿下是好友?”

        闵同进士表示好像听说过类似的说法,但没亲眼见过。

        没办法,三皇子最近唯一一次出现在人前,还是会试结束那一天。可那会儿,因为陶举人的骚操作,窝头和闵同进士都被带走了。也因此,他俩都错过了亲眼目睹三皇子和刘侾那感天动地的友谊。

        “算了,总会见到的。”窝头很快就放下了,他还是要先给家里人报喜。

        事实证明,老魏家的大心脏是遗传的。

        就连以前最是容易大惊小怪的方氏,似乎也因为杨冬燕一次次的不走寻常路,如今彻底的历练出来了。

        听说窝头考上了二榜进士……

        噢,儿子真棒。

        再听说圣上亲自发话给窝头安排了三皇子专属侍读学士的位置……

        噢,真不愧是我儿子。

        “窝头你想吃口啥?不用管家里能不能做出来,做不出来就让下人去街面上买!”方氏满脸的喜色,还可惜亲朋好友都不在南陵郡,想办席都凑不到人。

        等听窝头说不必这般麻烦后,她就决定自己看着办,多弄几个菜……

        再然后,窝头去了杨冬燕的院子,结果祖孙俩还没说上话,下人就急匆匆的来报,说方氏摔了个屁股墩儿。

        也就是方氏没在跟前,不然杨冬燕一准喷死了她。

        你他娘的是来搞笑的吗?每次但凡有个什么事儿,必摔屁股墩儿!你对得起你的屁股吗?

        下人还帮着描补了一下:“大概是太高兴了……”

        “傻就是傻!别找借口了!”

        喷不到方氏,杨冬燕把下人喷了一通,让赶紧请大夫吧,又让人传话给小杨氏和猪崽,让这对母女接手摆宴的事儿。

        打发走了下人后,杨冬燕愣是忘了她方才想说啥来着。

        本来她是准备了一大车的话,她当然也知道以窝头如今的年岁和阅历,头榜三甲就别想了。不过也没啥的,窝头还是从乡下地头慢慢往上爬的,这都能考上二榜进士,那回头窝头生了儿子,不笃定是个状元郎吗?

        为此,杨冬燕还特地想好了词要怎么安慰窝头,再夸一夸进士或者同进士也是很棒的,巴拉巴拉巴拉……

        结果呢?!

        方氏那个倒霉儿媳妇,把她想要说的话都吓跑了!

        杨冬燕很努力的平静了心情,却听窝头先道:“大概是因为我的年岁,圣上没允我参加翰林院或吏部的考核,直接给我安排了去处。”

        “啥去处?”好家伙,她要说的话又给忘了,但她舍不得骂宝贝孙子,于是在心里偷偷的骂起了圣上。

        “说是三皇子的专属侍读学士。奶,你说要是能给我侍读学士的品阶该有多好啊!”窝头一脸的憧憬。

        杨冬燕:……侍读学士是啥品阶来着?

        这倒是不怪她,永平王府是武将世家,比起文官的那些职位品阶,她更了解武将那头。偏生,这两边一贯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连个借鉴都没有。

        噢,也不是完全没有。

        “我记得刘侾他爹……”杨冬燕说到这里,忽的陷入了思考之中,她忘了她曾经爱过的儿子如今是啥职位了。

        窝头顺势接口道:“是的,刘二老爷便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但两者还是有所不同的,翰林院更高一阶,更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当然这是以前的说法,本朝倒还没这般讲究。”

        杨冬燕再度沉默了,她是不是可以认为,刘诰那个倒霉蛋当了二十多年的官,结果就跟窝头差不多?

        差别肯定是有的,但差不多对吧?

        “对了,你说是三皇子?”杨冬燕终于后知后觉的抓到了重点,蓦然醒悟过来,“你这样,回头正式上任以后,在三皇子耳边打打边鼓,就说让刘侾也一同进学。”

        “这……这能成吗?”窝头懵了,他记得三皇子如今是在御学进学?刘侾就算是勋贵之后,但御学只对真正的皇亲国戚开放,刘侾他姓刘啊,他压根就不是皇室中人。

        “成不成不试试咋知道呢?再说了,我是让你跟三皇子鼓吹一下,又没让你直接去找圣上。你这样,就说三皇子一个人待在御学太可怜了,应该提溜个人过来陪着他。然后就让他去他爹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我对圣上的了解来看,涉及到国家大事的,他不会允许旁人胡闹,但只是多塞一个人进入御学……问题不大。”

        杨冬燕会不知道御学是只收皇室宗亲的?但窝头也进去了啊!那为啥不能多一个刘侾呢?

        诚然,窝头是以侍读学士的身份进去的,但刘侾完全可以以伴读的身份去嘛!

        皇室是天底下最讲道理也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一应的律法规则都是针对其他人的,约束不了圣上。

        杨冬燕美滋滋的幻想着,窝头就很心寒……替刘侾感到心寒。

        其他人兴许以为窝头与众不同,酷爱念书做学问,甚至认为这是天底下最愉快的事儿。但是,他又不是傻子,他当然能够意识到别人跟自己是不同的。

        要不然,为啥猪崽不愿意学,猪小妹不愿意学,萝卜和土豆也不愿意学,包括魏大牛二牛等等,甚至就连闵同进士也只是为了求一个好前程才埋头苦读的。

        窝头早就发现了。

        他知道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

        也因此,他觉得刘侾好惨啊……

        不过没关系,读书这种事儿,本来就是越读越来劲儿的,他相信就算刘侾原本不爱学习,等多学一些知识,多读个几年读,就会爱上学习的!

        窝头啊,尽管他知道自己跟多数人都不一样,可他没打算改,并且坚定的认为,学习就好像饮食口味一般,就算最初他刚来到南陵郡时,很是有些吃不惯这里的饭菜,但时间一久……

        这不就适应了?

        所以说,等刘侾再学个三五七年的,一定会爱上进学的!

        总有一天,品尝到了学习美味的刘侾,会感谢他的。

        ……

        不,刘侾会打死你的→_→

        然而,此时的刘侾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即将发生惨绝人寰的一幕,他只顾着回府感恩他爹。

        与此同时,殿试的结果也传遍了南陵郡的大街小巷,以及过几日的头榜三甲策马游街的事情,也提上了议案。

        还有就是翰林院、吏部、礼部开始忙碌了。

        头榜三甲是依着惯例进入翰林院的,无需考核直接授以官职;二榜进士们则会选择参加翰林院的考核或者吏部的考核,也会两者都试试看,因此这两边的考核日是错开的;三榜的同进士们就没那么纠结了,他们只有唯一的选择,参加吏部的考核。

        当然,甭管是哪边的考核,都是有一定的淘汰率的,还不低。因此每一届的科举之后,总有人会留在南陵郡,以期待后一年的吏部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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