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鸡叫】
2018.06.04, S市。
陆地花园有一户人家养了一只公鸡,日日清晨打鸣。
周群躺床上听着, 仿佛回到少时, 很是怀念享受这种回归田园的难得。
可周沫却暴跳。
六月一日由于是周五,手术室护士长给她一二三号都排了休息。
由于周六清晨是在应兰兰家醒来, 完美地躲避了那几声鸣叫。
可周日早上她吓坏了,以为在放映电影。
周沫自小在城里长大,哪里真的听过打鸣。
她揉着头发光着脚丫跑出来问老周, 几小时前是不是哪家老头老太在放广播还是电影,音量没控制好?
住一楼就是这样,噪音大,总有奇奇怪怪的动静,一楼的住户也是腿脚不便的居多, 也没太当回事。
周群得意洋洋, 一看女儿就没听过打鸣, 给她一番解释,洋洋洒洒十五分钟忆了当年村里的少年生活。
周沫不是很明白,也没什么兴趣, 半迷糊地将薄粥喝完。
但当周一早晨那鸣叫响起时,她炸了!今天七点半上班, 那只鸡练嗓子把她四点半就闹醒了, 她借着怒气一把掀开被子走了出去。
天泛着鱼肚白,鸡叫已然歇口。鸟儿接棒叽叽喳喳起来。
四下除了天然的虫鸣鸟叫没有任何人声。
院中的那颗橘子盆栽满载着露水,滴溜溜滑至叶片边缘, 欲坠未坠。
这么美好的清晨,就如以前在愚梦巷里一样。
那时每一个琐碎的早晨都是这般。
微光晨露透着朝气,一阵风呼地拂起她凌乱的卷发。
方才梦中她鼓起的那股子怒气,忽地一下,随着呼吸吐了出来。
她瞬间忘了为什么起床,起床要去干嘛,脚步慢慢退回了房间。
在应兰兰家夜宿后的清晨,周沫给胡倾城讲了愚梦巷101号的事。
许是回忆太过美好,她心血来潮下载微博,想将恋爱那会写的东西给胡倾城做素材。
当时微博打开,画面加载,私信有一堆红点。
多年未登录,多是广告。
但有一个头像是微博最原始的男女莫辩的灰色小人,昵称是微博最原始的一串数字,关注人只她一个,粉丝是微博新手指南。
若没有这两条私信,她定以为是个僵尸号。
去年六月一日,他发来:鸡仔生日快乐。
今年六月一日,也就是大前天他发来:沫沫生日快乐。
周沫看清字的那一刻,两行泪就下来了。
她泪眼模糊紧捏着手机想,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为什么不联系我,为什么不来找我,美国有这么远吗,你发这种话让我怎么快乐?
周沫废置的微博叫“暴走的鸡仔”,头像是她的金属钥匙扣,那时还崭新着。
微博数量有两千多条,几乎没有转发,全是心情。
关于他的心情。
周沫当时忿忿抹了眼泪,心中无限委屈再次涌动,气呼呼地将账号给了胡倾城,还嘱咐说,一定要改密码,这个账号她不要了。
胡倾城说好。
可这会四下安静,想到这茬周沫就后悔了。
这是他三年多来唯一同她说的两句话,她不舍得了。
冲动就是这样的,朋友是干嘛的,坑的。
她拨通了胡倾城的电话。
一日之计在于晨,减肥的人是不应该拥有懒觉的。
胡倾城此刻正大梦周公,电话铃响起她一阵焦躁,看到来电人是周沫就知道不好。
一闪一闪的屏幕上周沫翻白眼的照片在跳动,她也跟着翻了个白眼,“干嘛!”
余光看了眼窗帘外,现在天还没亮。
“微博密码多少......”
周沫在清晨四点多惊扰了好友的梦,并且做了一件非常傻的事情。
她打开电脑将两千多条微博全部设为仅自己可见。
工程浩大,想想这数量手都要残。
可她边咬着牙边点着鼠标,心里特别解气,我不让你看,我不让你有任何渠道可以思念我。
因为你,也什么渠道都没留给我。
没有空间,没有朋友圈,因为不再是好友。
没有电话因为取消了号码。
就连这么个破小号,一条微博都没。
余味你去死吧。
想着想着,她从伤心地删除到愤恨地删除,随着可见微博越来越少,她甚至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看,我们平等了。
爱情真叫人失心疯。
许是清晨跟余味隔着重洋和时差借着这微博撒了把火,周沫一下开心起来。完全忘了鸡的事情,愉快地吃了早餐开始新科室第一天愉快旅程。
由于是第一天,她跟着老师熟悉手术间、器材室、污物走廊、供应室等一系列位置和流程,中间来了急诊,总带教老师便留周沫一个人看,她上台去了。
有人带的时候手术室是手术室,没人带的时候手术室就是迷宫。
纵横交错的长廊,蓝绿地皮铺陈开来。
顶上一排排密密亮到刺眼的炽光灯将手术室24小时照个通亮。
一间间手术室上都有房间号,除了4、14、24等带序号4的没有外,其他按照顺序沿着走廊依次排开。
监护仪的“嘟嘟”声间歇响起,忙碌取器材和包裹的绿衣工作人员们穿梭在走廊上。
周沫今日熟悉环境,就这么晃晃悠悠走到9号手术室门前,从小窗口里往里探头看。
他们正在照光,护士和医生都躲到防辐射的隔间,只一个医生披着铅衣正看护手术病人。
她咬唇,眼神定定地看着那位医生的背影,思绪慢慢飞走。
她回神的时候,有个绿衣人幽幽出现在她面前,定睛一看是护士长,瞬间冷汗,站的笔直。
徐护士长和周群算S市第一医院的老员工,那时医院员工都住职工宿舍,大家算邻里,时常串门有故知情谊在。
周沫刚到医院时由于非应届生搞了一串门路方才进来,又坚持要按照医院随机分配科室的规矩,声称先攒经验为主,便没有去往轻松的科室。
徐护士长还一阵惋惜,职工子女在这么苦的科还是少见的。
徐护士长上次见到周沫还是十几年前,看到轮转名单她便发消息问了老周,女儿怎么肯从血液科出来了?
周群客气,麻烦徐老师多照顾照顾。
毕竟是大医院,徐护士长无法做的多明显,人前依旧要保持距离,可这会就她和周沫两人,便拉着她走向办公室,说了一串客套话问了些消息,问到有没有男朋友时,周沫摇头。
徐护士长笑,那我们手术室帅哥医生最多,看中哪个跟我说,我给你牵线。哎哟,沫沫这么好看哪用得着我牵线,一个眼神递过去人家就明白了。
周沫讪笑。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可娃娃的脸变幻得如何厉害,手术室是毫无察觉的。
室外云波诡谲,行人神色匆忙。
而这里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和空气。
周沫若是不看时间,时常有种在太空舱、远离了地球的错觉。
周沫整个六月皆在适应手术室的工作,由于每个护士基本都有固定的手术房间,她刚来就呆在门急诊的应急手术间,下个月再到各个手术间熟悉专科手术流程。
这房间的王老师也是个搞笑的人,上班时常摸鱼,得空就同她打趣,分析医生哪个好相处,八卦谁十分难相与。
她撑着脑袋,遵着惯来的准则,只听不说,即便没有回应,老师也说的特别带劲。
周沫默默了解了很多信息。
医院人多嘴杂,这她在北京便了解了。
而八卦聚集地,基本便是手术室,这里汇集了全院所有外科的医生和一部分内科医生,再加上麻醉师和护士,真真是一台手术两小时,七八张嘴巴说不停。
要说八卦旋涡中心的医生,那十个手指是数不过来的。
但最近风头正起的她还刚好认识,也不算认识,就打过照面。
那几次照面了解的信息还不若王老师一张小嘴五分钟的信息量大。
檀卿S市土生人,高中毕业出国,三个月前才回国,中间回国次数不详。
他才来S市第一医院工作两个月,关于他的传闻早已满天飞。
这期间周沫碰见过檀卿几回,他没认出她来。
一是因为手术室里戴口罩帽子遮的严严实实,只有熟悉的人才能认出来。大家经过走廊皆是来去匆匆,来不及细细打量。
二是因为周沫见着他就躲,他身形高大,气质拔群,老远就能认出来,有过三次在黑暗里辨过身形的经验,周沫对他的轮廓把握比相貌还高。再加上应急手术室离8号妇产科手术室很远,存心想躲还是躲得掉的。
周沫也不知为何,见着他没了之前在楼道里的交流**,大概是因为他同那胡东阳是朋友关系,连带产生了排斥心理。
她心下否定另一种排斥可能,比较不专业,但是心里还是很膈应,他知道自己有妇科问题......
她无数次点拨自己,同事而已,大家都是专业的,知道她有病又如何,反正已经不痒了,都好了。
可她越是这样安慰自己,越是碰到了那个知道自己如此**的男人。
天下之大,为什么没有她隐身的地方?
S市第一医院为什么这么小!
【别走神】
七月一日建党节,宜出生。
产科是个很有趣的科室,除了顺产没法挑日子,剖腹产的待产妇碰上良辰吉日,简直是排队卸货的壮观。
妇产科手术室8号排了12台,一看就是要拼到凌晨的节奏,于是护士长将应急手术室同时开放给妇产科。
檀卿接到通知便飞速赶往手术室,洗手时见着一位体型非常眼熟好似见过的护士,心下略过熟悉感没深究,脑海里只在想病人的事。
进去时麻醉师已经做完腰麻,产妇躺在手术床上冲他笑。
檀卿戴好口罩,半套好手术衣伸出双手,身后的护士小心翼翼的避开他的脖颈拎起系带,熟练地打了个外科结。
系到腰部时便没那般避讳,动作稍比颈部时的动作用力些。
他总觉得怪怪的,气味?动作?态度?说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