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着口罩,你眼睛透视啊。”
“你才是个赤脚医生,缝合技术烂死了,跟狗啃的似的,病人摊上你这技术才倒了霉,一辈子都带着这么丑的疤。”
这些人明明不在场,说的就跟真的一样。
周沫手用力的捏着橡皮材质的手术用品,听网络上说这样比较减压。
那可不,想象成他们那张破嘴就解气。
檀卿的名字环绕了整一台手术,周沫以为结束耳根会清静些。
没想到这波医生走了,下一波来的仍在围绕这话题,医院好像没有别的新闻似的。
巡回老师明显方才没说过瘾,又再次将语句加工了一番,添油加醋后成了新的版本。
周沫望着日光灯无奈,这个世界男人女人三八起来都一样。
“我说呢,这那么帅怎么可能没女朋友。”主任边说变笑。
“就是,那天还来给他送饭,他对女朋友态度可差了!”麻醉师大概是碰见过,那眉头皱得生龙活虎,仿佛女友是她似的。
周沫递物的动作慢了一拍。
麻醉师继续说,“嗨,我可听张显华上次说了,他高中时候女朋友可多了!周沫你也在,是吧。”她还找周沫附和,增加可信度。
周沫话滚了滚,忍住,又滚了滚,憋住,现在人家将话题抛给她了,她......
“我觉得,谈几个女朋友是他的自由,手术意外也不是他的错,换主任做也可能是这个结局。”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可她只能十分婉转地表达立场,试图用自己螳臂当车的微弱力量将话题制止。
顿时安静,落针可闻。
八卦的气氛是附和,而非说教或是解释。
她这行为就是扫兴。
周沫说完心脏便开始跳尴尬舞,橡胶手套中的手微微渗汗。
“哎哟,小姑娘不高兴了。”主刀主任瞧了她一眼,缓和道,眉眼弯着甚是慈祥。
今日的巡回老师也说,“我倒是没看出来,周沫你要是有兴趣,我给你去说说,都是我们不好了呢。”
一下焦点转移,她的中立打抱不平被四两拨千斤,倒成了爱慕者的维护,到底道行浅。
一群人继续打哈哈,调侃起她来。
檀卿的名字由方才医疗行业的垃圾股话锋一转,变成了女性市场的绩优股。
“年轻帅气,还是留美博士。”
“听说家里很不错,濮院长都去探望过他爸。”
“周沫眼光不错啊!”
周沫放弃挣扎,开始憨笑,做个傻子吧。
你是斗不过想象力丰富的人的。
胡倾城说过,有些人就不适合说话,比如周沫,特别容易让人误解,不是误解她的外貌,就是误解她的语意。
终于挨到最后一台手术结束,巡回老师还是没停止调侃,周沫都要无语了。
下班周沫赶紧按照老路线飞速赶回家。
到家时,津津输完最后一天的液拔了留置针,小蹄子上被刮了层毛,露出肉粉色。
周沫牵着它往外溜,自从去了手术室,溜津津的活儿都给了她。
其实她不爱遛狗主要是她有点怕狗,又怕邻居笑话她,你怕狗养什么狗,于是便少溜,不然看见狗她比津津还怕岂不是很丢脸。
老周得以解放,开始张罗起别的事情,这事周沫不知,今日遛狗时才探得一二。
天边斜阳渐远,剩了一层金边透过云层溢出,贪婪着人间。
归人在这天要黑不黑的档口,伴着刚亮起的路灯赶路。
周沫遛狗时,邻栋刘阿姨牵了只白博美,它小狗嘴“汪汪”贼能叫唤。
阿姨拉着她努力避开小狗的身子,一脸八卦地问:“沫沫要找对象了?怎么说啊?176的都不行?”
她这表情,跟下午瞎掰她和檀卿的巡回老师表情极为相似。
25岁的女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逃得出单位同事,逃不出小区阿姨。
津津的狗绳已经被拉成一条紧绷的直线,向着西方一只法斗疯狂跳动,周沫赶紧拉住,手不停地作劲,撇着头问刘阿姨:“什么意思啊?”什么176?
待刘阿姨给她一通倒豆子,她才知道老周偷偷在给她找对象,要求还特别高,人家说“一个护士而已,这么挑”。
他马上就怒,还跟人较劲上了。
周沫叹气,她说呢,怎么老周就突然不和老李头下象棋了,原来是有情绪了。
她问:“那我爸的要求是什么?”
刘阿姨抱起狗子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特殊要求,就说有合适的告诉他,可大家都给张罗了一圈,他都不满意,一会说不高一会说不帅一会又说没钱,要不就是工作不行之类的。那我们就问,你是不是要找高富帅,他又说不是,人好就行,一下大家都懵了。沫沫,你爸老糊涂,说不清楚,你自己想找什么样的呀?”
周沫站在茵茵草地,被这问题搅得凌乱。
什么样的呀?她长这么大,真的从没想过,她想要找什么样的男人。
暮霭沉沉,津津的白毛都黯淡些许。
它后来如愿和人法斗爪爪碰了爪爪,在它张嘴时,又被周沫飞快拉回,“女孩子家家不许乱亲人。”
周沫到家时,胡瑾正在扫地,她笑着将手伸向周沫头顶,拎出一根绿色,冲她眼前晃晃,“怎么回事头上还长草了。”
周沫弯腰准备给津津松颈圈的动作顿住,垂眸淡淡道:“网络上‘头上长草’不是好话。”
她说完蹲了下去,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腿上,下肢循环不良,血液冲向脑子,一下有了泪意。
她吸吸鼻子,加快了动作。
津津自由,飞奔向厨房,周群看了眼胡瑾,见她没看他,便偷偷扔了块肉在地上。
口水声一出,地面光洁得发亮。
满室的人间烟火味道,蛋花汤飘着几点葱花,浮着层淡淡油星子,周沫端起碗,灌了半碗。
“爸,你是不是在给我找对象啊?”她放下汤碗,夹了口菜。
周沫问出口的时候也没抬眼,她知道周群一定心虚,这种心虚让她难受,父母又何必为她的感情担惊受怕呢。
“没...谁说的!”他顿了一秒,飞快反驳。
“哦,没啊”,她端起第二碗汤,“本来我还想说说我的要求呢。”
话音一落,胡瑾筷子顿住,她和周群飞快对视一眼,期待地看着周沫,“那你说说看。”
咕嘟一声,干完第二碗,汤汁儿咽下。
一声气势如虹炸裂在空气里——
“我要!高!富!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