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沫那股矫情劲儿上来还偏要他吃,起身时脚还勾在里侧椅角,猝不及防,失了重心,餐叉掉在了地上。幸好余味站的近,一下抱住了她,胸膛笑得震级7.2,余震波及周沫那颗尴尬的心,也跟着山体滑坡,碎石乱滚,一手捶他肩,“你干嘛呀。”笑什么笑。
“沫沫,你怎么老重心不稳,老是摔。”
“要你管!”
“我不管谁管?”他坏笑逗她。
......
《给我抱抱》
余一书给余味打了好几个电话,于晚上九点停止。
余味和周沫晚上十点打车回家,她身上臭哄哄的,跑回屋子便洗澡吹头香喷喷入了睡,游戏消耗人精力,才打了五六个小时,她就跟两天没睡似的,一挨枕头便会了周公。
西屋世纪大战。余一书质问余味去了哪儿,余味说和沫沫出去了。
“你是听说我们要来才出去的?”
余味亦疲惫,想说不是,可少年骄傲的头颅便是不肯假装低下,脱口说了实话:“是。”那又怎样。
周日暴雨倾盆,瓦片沥雨,蓄积后顺着檐弧坠落,雨滴倾斜拍打窗户,啪嗒啪嗒声声作响。
周沫本就不爱懒觉,早早起了床,她睡眼惺忪,见周群难得这么早就在,哑着未清的嗓子说:“你这么早就来了?”
周群见她醒了赶忙说:“你给余味打个电话看看。”
周沫狐疑,“怎么了?”
“他昨晚没回来。”
“啊?我们一起回来的啊。”
“后来又走了,好像和他爸吵了一架,还动了手。”周群面色凝重。
周沫一听动了手,“他挨打了?”她边问边往房间走,赶紧掏手机,他关机。周沫跳着脚听周群说,“挨了打,老人家拦着,摔了,进了医院。他走的时候可能都不知道。”
周沫心惊肉跳,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那谁摔了?严重吗?”
“余爷爷,骨头脆,余一书脾气上来力道大,推搡起来没收住,好像骨折了。”周群接到电话是是早上六点多,余一书怕影响他休息,特意熬到早上才打电话,让他劝周沫找余味过来。
周沫眼睛咕噜转悠,立马猜到余味在哪儿,可她不想让周群知道,因为周群知道意味着余一书知道,便道:“我想想啊。”
她假模假样挠挠脑袋,往房间走。
她把生活费都拿了出来,塞进兜里。她怕自己花钱没个度,每周只带500在身上,想到余味在外头不知道有钱不,赶紧把家当都捎上,她背上包包冲周群说:“我去羊仔家找找。”
“别去了,博书这周没回来,他们高二这周没放,要准备考试。”周群一圈能打听的都打听了,余味不在愚梦巷这片。
周沫眼微垂,“那我随便找找。”她抬脚要出门,周群拿了车钥匙跟上,“我开车带你,外面下雨呢。”
周沫顿住脚,“爸,你帮我去拿把伞吧。”
周群拎起门边一把蓝纹格子伞,朝门外抖落抖落雨水,“走吧。”
周沫僵住,无理取闹道:“我要那把上回买的小黄伞,都没机会打。”
周群皱眉,闹什么呢,叹了口气还是转身去杂物间拿了。
周沫看他进了屋,拿起门边的蓝纹格子伞直直往外冲,余光见到了周群的钱包,又顿了脚,犹豫了一秒,还是没动。
奔跑溅起水花,她特意裹了厚袄子,穿了长靴,她站在冷风里焦急地跺脚,终于迎面来了辆空车,她刚坐进去周群电话便来了,“怎么回事啊?”
“爸爸,我会带余味去医院的,在第一医院吗?”
“是啊,你知道他在哪儿?”周群站在院子口,拿着把黄伞叹气,“你这个丫头哦......”
周沫打车到百花巷那家简陋的网吧时,特意注意名字,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店名,“琛怪网吧”,真奇怪。
入内漆黑,8点出头,这个点是网吧最冷清的时间段,网管躲在吧台后打着瞌睡,周沫穿过大厅,横陈了七八个睡得七仰八叉的包夜同志,衣襟褶皱,发缕凌乱,混同沉糜了一整个昼夜的烟味,看起来便不干净。
周沫挪着步子仔细辨认模样,她想余味应该不至于也成这副糜烂的模样吧。
进入包厢她先去了昨晚他们去的那个,是一对半搂着睡得正香甜的情侣,她再继续找,一个接一个,找到最后一个仍是没找到余味,脚步焦急起来,回头想再找一遍。
一转身便见到包厢尽头拎了两个包子的余味,他消沉一笑,满面疲惫,将脸向左轻撇,哑声道:“没别人吧。”
周沫点头,她快步走上前,双手紧紧抱住他窄瘦的腰身,少年的躯干离精壮尚远,可早已非少时纤细柔软,周沫之前都是虚抱,这会紧紧搂住才想到,他大概真的不长肉,怎么这么瘦,她心疼地仰起头,两点泪花含在眼中,泫然欲泣,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左脸,“疼吗?”
余味拉下她的手,双手箍她在怀里,“你不挨这种疼就行。”我反正也就这样了,无所谓了。
有些事开始了,便似种下了瘾。
那天余味一直搂着周沫,去医院的出租车上将她揽在怀中,她靠着他的肩低低道:“猴哥,爷爷骨折了,你记得要道歉。”千万不要嘴硬,周沫觉得自己向来识时务,看到大人脸色不对立马服软,也知道谁吃她这套。
唔,这么想来,家里每个人都吃她那套。
余味点头,揉揉她细软的长发,鼻尖凑近细细嗅了嗅,“沫沫用的什么洗发水?”
“好闻吗?”周沫仰起头,余味还在分辨味道,唇尖猝不及防,挨到了她的额角,蜻蜓点水,干涩的唇瓣擦过,余味似是浑然未觉,稍向后靠了靠。
周沫心跳大动,内心尖叫,这是初吻吗?
她悄悄抬眼,余味情绪低落,默然地看着窗外,似是对方才那一擦而过的“吻”毫不在意。
周沫头挨上他的肩,蹭了蹭他嶙峋的锁骨,目光亦染上忧愁,惆怅地想,哎,为什么长大了变得这么复杂。
白色长廊消毒水弥漫,走廊加出的床位围坐家属,乱置了生活用物,显得拥挤凌乱,周沫余味小心翼翼避开物什,走到18号床位的房间前,还未进门就听刘小萍大嗓门喊:“你再这样不听话,就要像哥哥一样挨打的。”
余味僵住,周沫直接将门踢开,“刘阿姨,你乱说什么呢。”
刘小萍只是想吓吓儿子,没想到被周沫余味听了去。
她尬立着,赶忙为自己圆场,“我乱说的,余味不好意思,主要就是阿竟就喜欢你,平日只要提起你他立马听话,你别当真。”她说着跑去小冰箱拿出一个冰袋,递给他,“喏,你爸说你来了给你敷敷。”
其实这是她听说余一书打了余味,赶紧准备的,父子两的关系越僵余一书在家里情绪越差,都道她挑拨离间,她是最清楚处理好余味的好处的。
病房只余竟和刘小萍,余竟脆生生叫了声哥哥姐姐,乖顺地坐在了小沙发上,红扑扑的脸蛋估摸是近期的冷风吹的,都皴了,两颊泛着樱桃红,像是对联里的福娃。
余味脸色不好没接,周沫接过说了声谢谢,垫脚替他敷上,扭身问刘小萍:“刘阿姨,余爷爷呢?”
“在手术,你们别去了,快出来了,腕骨骨折,固定一下,老爷子身子骨好,没事的。”她麻利地收拾病房里仓皇丢下的各样行李,洗了两个苹果给周沫余味,周沫赶紧接下,生怕余味不动人家半空举着尴尬,一个她喂到嘴边一个塞到他手上。
余竟欲言又止,见他们都不理他,小脚丫无聊地腾空晃悠。
余味余光看着,咽了口口水,撇过头去。周沫坐在他们中间,待她啃完半个他仍是发着呆没动,她便拿出余味手心的,递给余竟,“余竟吃不吃呀。”
余竟惊喜地睁开小眼,开心地接过苹果,刘小萍尴尬一笑,“沫沫,余竟牙咬不动,要切成丁。”
余竟将苹果护在怀里,“我能吃。”
刘小萍拿出刀具,拉出垃圾桶,伸手问他要苹果,哄他:“吃吃吃,就吃沫沫姐姐给的这个好不好,妈妈给你削。”余竟乖乖地将苹果送到妈妈手上,乖顺可爱,画面温馨。
可这一幕不是余味能看到的,他能看着周沫被宠爱,却在长大后难以百分百接受余竟获得的万般幸福,他并不是嫉妒,只是内心难以平衡。
那些漫长时光里殷切的渴望和稀碎的孤独,没有随着长大而消散或是随着拥有而满足,他空洞的内心像是结痂的伤痕,余竟拥有的那份有父有母的纯粹的爱,是刺痛他的一柄利刃,剥开血痂,剜开旧伤,鲜血淋漓,来不及舔舐伤口,又是新的刀锋袭来。
他站起身,走至走廊尽头的小窗,倚着冰凉的白瓷砖,双手插兜,落寞垂头。周沫跟过去,余味轻叹了口气,“让我一个人待会吧。”
周沫轻“嗯”一声,转身要走,却在跨出两步后倏然被身后一道温柔臂膀拥住,“算了,让我抱抱吧。”
沉默久久,世纪般漫长,周沫耳后鼻息静静地呼出又吸入,温热催发她的心软。
她咬唇,静立,任他这么抱着。
余有才在一个多小时后被平车推回病房,老爷子身子骨果然不错,麻醉师跟着不停让他别激动,余一书神色凝重,扫了眼余味一言未发,只是在送余有才进入病房后同刘小萍交代了两句,离开病房前他回头看见余竟盯着吊瓶,轻轻在拉输液皮管,蹙眉厉声:“小孩子带来干嘛,医院不干净,赶紧带回去。”
刘小萍赶紧应是,手忙脚乱阻拦余竟,这边病人回来一堆事情要忙活,护士来交待家属,患者手上的外固定不能动,哪处需要观察。
麻醉师也在交待镇痛泵的用法,她一个脑子不管用,紧蹙眉头嘴巴小声重复加深记忆,余味站在一侧静静地听着。
周沫拉过余竟的小手,蹲下小声告诉他:“这个不能碰,爷爷生病了,这个能治病,你拉掉了爷爷病就好不了了。”这句话一说余竟便不再碰了,他是个很乖的小孩。
在后来余有才走后,他哭着问周沫,是不是因为我拉着爷爷的输液皮管,爷爷的病才没好?是不是我?周沫闻言哭坏了,搂着他轻抚他瘦弱的背,她好后悔那次是那样告诉他的。
好不容易白大褂们都走了,余味坐到余有才边上,握着他那只健康的手,静默不语。
余有才轻叹了口气,“别跟你爸闹,这些年他生意做得不容易,烟瘾越来越大,脾气也是,你越犟他越......”他没说的下去。
余味低声应:“我知道了。”
刘小萍倒了半杯水,掏出两根问护士要的棉签,蘸蘸水给老爷子润润唇,“医生说你要6小时不能吃东西,嘴巴干就这么干。”
余红将东西都码好,拉着余味瞧左脸,心疼得皱纹加深一度,去洗手间拆了一块新毛巾冷水沾湿给他敷,余味接过毛巾,轻抚抚奶奶粗糙暖和的手掌,淡笑说:“没事奶奶。”
周沫抓着余竟的小手,偷偷问他:“你喜欢哥哥吗?”
余竟想了一秒,点点头。
“喜欢他什么?”
余竟也就六岁多,显然被这个深奥的问题问懵了,大家都问他喜欢爸爸妈妈什么,没问过哥哥,或者都有意回避哥哥这个词,所以被周沫这么一问,不知所措,小眉毛拧起,认真思考了会,头凑到她耳边,小嘴巴吐出湿湿的热气,悄悄话道:“大家都喜欢他,所以我也喜欢他。”
余味,小孩都看的比你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个很漫长的故事,从时间线可以看出。
我说过,这个故事的虐点和甜点一定会突破路与光的上限和下限。
甜是因感情的纯度更高,虐是因时光渐行而走成的死局让人无奈唏嘘。
故事的推力是性格,性格初始形成是家庭父母,在后面是社会朋友,这不是个急成的故事。